第4章 我们试试?(1)
夏一诺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堵个逃帐的,一直窝到晚上八点都没逮到人,本来打算直接回家的,可一想,有一份材料落公司里,明天早上五点她还得继续来这儿堵人,就打算现在到公司拿。
转了地铁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整个写字楼黑乎乎的,就她一个人站在这儿等电梯,没一会儿,电梯下来了,门开的时候,看到站在电梯里的人,夏一诺愣了。
庄亦臣看到夏一诺的时候也是一怔,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点儿夏一诺还会到这儿来,不过,面儿上,依然如常,准备往外走。
夏一诺看着庄亦臣,突然想到那天在唐诗家里看到的事儿,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很认真的说了一句:“那个,庄亦臣,对不起!”
庄亦臣站在那儿没动,整个走廊里都是静悄悄的,只有电梯门合上的声音。
夏一诺离他离的很近,他的耳边静的就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她的手在抓着他的胳膊,紧紧的像是怕他走了一样,隔着薄薄的衬衫,他的肌肤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掌心所带来的温度。
“我不知道我刮花的有那么严重,真的要赔那么多钱。”夏一诺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小了,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孩子:“我以为你故意坑我才要一万二的,那天我都看到了,你老板把那车钥匙要走了,你被开除了。对不起,是我害你工作没了。”
庄亦臣蹙了下眉,目光探究的看着夏一诺,她没发烧吧?!
夏一诺依然没有抬头,她还是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扣着自己的牛仔裤。庄亦臣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她又说:“这钱,现在不用你催我是一定要赔给你的,不过…我现在手上没这么多钱,你不介意我分期付款吧?”
庄亦臣低头,看到她乌黑的发顶,最后,目光落在她不安的手上,这种小动作…让他忍不住笑了。
夏一诺依然低着头,庄亦臣什么表情她全没看到。
最后,庄亦臣竟然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低低沉沉的声调,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像是被陡然放大了一般,夏一诺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她不知道庄亦臣这一声‘嗯’是不是代表他同意了她分期付款的提议,她继续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划那车的,我只是…”因为被你溅了一身的泥。
当然,这句话她现在是说不出口的,一身的泥和人家的工作比起来,自然就不是个事儿了。
夏一诺想到这儿,头更低了:“要不然,我再多加点利息给你吧?”
话说完了,庄亦臣一直没吭声。
夏一诺把头抬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看,眼珠子都没动,等着他答复。
庄亦臣对着这双眼----
‘这钱我是一定要还的,可现在我没有这么多的现钱,我能不能在这里工作,工资用来分期还账?’
“你说要给我利息?”庄亦臣突然抬起右手覆上了夏一诺的后脑勺,他皱着眉问她:“那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最后的这个‘么’字消失在夏一诺的唇间,随便便是‘咚’的一声闷响。
夏一诺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道控制着转了一下,然后一股令她很不适应的气息便弥漫在唇舌件,等自己的脊背顶住电梯按键,听到电梯门‘叮’的一声被打开,她才惊讶的意识到…庄亦臣在吻她。
庄亦臣在吻她!
这个念头刚刚窜进脑子里,夏一诺的双手下意识的便顶住了他的胸口,然后顺势便箍上了他的脖子,使劲儿的掐!
庄亦臣气息一窒,松开了夏一诺开始咳嗽。
夏一诺下一秒便溜进电梯,电梯门正好关上,那张英俊的脸庞慢慢的被阻挡在电梯外,她如同虚脱一般,脊背紧紧的贴着电梯内冰冷的墙壁,大口呼吸。
在夏一诺的家外面,并是不庄亦臣第一次见她。
庄亦臣第一次见夏一诺的时候是夏一诺第二次去财务公司的时候。
如果不是遇见夏一诺,庄亦臣从来都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白痴。为了结婚买房她一个女的来财务公司借钱,这也就算了,关键是拿钱去买房的时候才发现她男人卷着钱跑了!她自己不报警吧,居然还跑财务公司来扯这种拿工资还债的天方夜谭?竟然还能说的这么坦然,好像他们不答应她就是不应该的!
可庄亦臣觉得自己更有病,他还就真让老姜答应了!
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
或许,就是因为她那双眼睛。
庄亦臣记得,夏一诺提出这个要求之后,老姜碍于她是薛凯介绍过来的就给岳承天打了个电话,正是这个空挡,夏一诺就这么抬头死死的盯着天花板,整整一分钟的时间。
夏一诺不知道,她站的地方,头顶正好有一个针孔摄像头,庄亦臣就坐在电脑后面,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眼睛顷刻间蓄满的泪水,看着她硬逼着自己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看着她把自己逼到上一条她所谓的‘绝路’!
这是一个傻姑娘!可就在这个傻姑娘的身上,他看到一股隐忍的坚强!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庄亦臣莫名其妙的,让岳承天告诉姜老头,他答应了。
可答应的第二天,他就后悔了。夏一诺什么都不懂,公司招这么一个傻逼干什么用!自己有时候看着都觉得碍眼。
他就让老姜差使夏一诺要账去,还专捡难要的要,他指着她知难而退该滚哪儿滚哪儿去,他也不怕这笔钱要不回来,薛凯是担保人,夏一诺这边没指望,岳承天自然会找上薛凯。
庄亦臣把事交代给老姜之后他也就在没放在心上,自己的事情很多,财务公司这块他也不经常来,他以为夏一诺一定熬不住走了。没想到等一个月之后他回来来,赫然发现夏一诺竟然还在这儿。老姜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她挺拧巴的。
谁能想她这么能熬,老姜还说她去练了跆拳道。
庄亦臣很忙,忙的已经快把自己公司还窝着这么一傻逼给忘了,谁知道又碰见夏一诺。
那天晚上他听见她叫他了,只是他懒得回头,懒得去看她。没想到再出来开车门的时候车给划了。那确实不是他的车,那几天他的车送去例行保养了,岳承天就给他找了辆S8,本来他不想追究的,岳承天说这段路上都装了监控,他有办法查到是谁弄的,视频都发他手机上了。
竟然是夏一诺!
庄亦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这视频里,就是她抬头看的一瞬间,看着那双眼睛…那种感觉太诡异了。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如果她这样看着自己,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更神经的是,他竟然会忍不住的反复看那个镜头,一遍又一遍,他自己都想骂自己变态!
庄亦臣坐在车里,又点了根烟,已经一包了,车边全是烟头。
刚才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强吻了夏一诺,就像个流氓一样。
庄亦臣咬牙切齿,他简直是疯了才会干这事儿!
第二天夏一诺没有去赌那欠账的孩子,她去了公司,在办公桌上翻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叫岳承天律师的电话,看着名片盯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个手机号,就是名字下面一个座机电话,看着还忒眼熟,她犹豫了一下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半晌,终于有人接了。
“你好。”那边的声音很低沉。
夏一诺吸了一口气,道:“是岳承天岳律师吗?”
那边停顿了很久,才传来一声:“你说。”
“您好,我是夏一诺!就是前一阵您找上门要我赔偿庄亦臣那车那件事儿您还记得吧?我今天给您打电话是想问您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见个面好让您把钱还给庄亦臣可以吗?”
那边许久的沉默声,久的让夏一诺以为电话坏了,听筒里才传来一道声音:“我很忙,给你说个账户,直接把钱打过来吧。”
夏一诺松了一口气:“行行行,您说,我记着。”
那边报了一连串的数字,夏一诺连忙记下,接着提着包就奔银行打款去了。
就因为那一个吻,夏一诺现在都不敢坐公司的电梯,天天走楼梯上下班,主要是看到那关着的电梯门心里就有阴影,那天回家她光刷牙刷了半个小时,倒不是觉得庄亦臣有多恶心,她是恶心自己。在她认为,那一下就是因为她没还钱造成的!
夏一诺很清楚的听到庄亦臣在吻之前说的那句话…你说要给我利息?!
她觉得,自己要是早点把钱给了,就没这回事儿了!
现在想想,夏一诺两年没接触过男人了,庄亦臣是继严彬之后第一个和她有身体接触的男人,她竟然排挤成这样!这事儿真亏了苏娆她们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非让她看心理医生去,这不是有病么!
楼上,岳承天撂了电话睨了眼庄亦臣,刚才的电话摁的免提,庄亦臣现在的脸阴的都有些吓人了。
岳承天本来想调侃两句的,可见这样,自动的摸了摸鼻子,没再吭声。
不到十分钟,岳承天的手机轻微的响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银行的短信提示,这是他的私人账户,多了一万二。
庄亦臣听到岳承天手机响的声音,朝他伸了一只手,岳承天识相的把手机递了过去。
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岳承天摁了免提:“你好。”
话机里传来夏一诺的声音:“您好岳律师,还是我夏一诺。钱我已经打过了,是一万二,另外麻烦您转告庄亦臣,之前给他那一千多块钱就当是我对他的赔偿,还有,麻烦您再替我对他说声对不起,谢谢您。”
说完电话就挂了,干净利落!可那语气,都听出来了,躲着庄亦臣呢,像是躲流感病毒。
岳承天听到‘赔偿’的时候没憋住,笑出了声。
“去把钱取出来。”庄亦臣终于说话了。
岳承天这次倒是没反应过来:“什么钱?”
庄亦臣咬牙切齿:“一万二!”
夏一诺还在银行,一张卡换着一张卡插在机器里查余额。为了凑这一万二她算是把自己刨了个精干,现在就是买一箱方便面都嫌紧张,吃饭都成了问题。正盯着显示器看着那101.00的时候,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怎么就这么点钱?”
是安然,他穿着白衬衫和深灰色的羊毛背心,脸上还架了一副防辐射的眼镜,看起来真是文质彬彬的,像衣冠禽兽。
夏一诺回头把卡从机器里抽出来,摇摇头,问他:“别提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安然说:“取钱,给我妈备着,她下午就来。”
夏一诺‘哦’了一声。
安然看了看表:“你中午要是没事儿我请你吃饭吧。”
安然这话跟福音差不多,夏一诺肯定同意。
就在一家就近的私房菜馆。
“这算是救济我呀。”
夏一诺看着安然点齐了菜,他就坐在她对面,就和上学的时候一模一样。若真要找点区别的话,就是那时候他旁边的位置永远都是苏娆的,到今天也是。而她旁边,原本坐的人一定是严彬,可现在已经没人了。
安然也没说什么,从包里拿出一捆钱放在了桌上:“我先借你的,等你有了就还。”
夏一诺没有动,指尖一直摸着白瓷的茶杯。她知道,安然一直对她挺内疚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认识严彬。大学那会儿,严彬是安然的铁哥们儿,他和苏娆狼狈为奸之后一直嫌弃苏娆上哪儿都跟着夏一诺,所以,倾尽全力的撮合了严彬和夏一诺好!安然是个很实诚的人,严彬跑的那会儿,他没少责怪自己。夏一诺知道,如果那时候的安然像现在这样有钱,一定会把钱替她还上的,就算她拒绝,就算她死的不要,安然也一定要还上的。
服务员来上菜了,安然又把钱往前推了一下,说:“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是不是因为苏娆?”夏一诺就知道,这顿饭的由头和苏娆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那天是你陪着苏娆去医院检查的…”安然有些局促的反复搓手,他一紧张就这样。
夏一诺蹙了下眉:“你怎么自己不问?”
安然没了声音。
“放心吧,苏娆好着呢!”
菜上齐了,夏一诺加了一筷子的青菜往嘴里塞。
有了夏一诺这个定心丸,整顿饭安然吃的跟打了鸡血似地,脸上直放光。
出了饭馆门口,夏一诺对安然说:“苏娆心里也难受,你别逼着她。”
“哪能呢,我们还这么年轻。”安然点了一支烟,陪着夏一诺在站口等公车。
夏一诺还想说什么,车已经到跟前了,人都开始往上挤。
“对苏娆好点,别犯错了。”夏一诺只能这样说。
到底,她还是没拿那一万块钱,半个月吃不饱而已,就当是减肥了。
不过,有一件事儿她还是估计错了。苏娆当天晚上就给夏一诺打了个电话,还是在大马路上,带着哭声。
夏一诺打了个车就过去了,她兜里的钱,也就够这次的车钱了,明天的饭都没着落。可比起来,她还是舍不得苏娆一个人蹲在大马路上哭。
安然的老家在廊坊,大概是他七八岁的时候他父亲出工伤没了。安然是被他妈一个人带大的,他初始创业那会儿,他妈就把房子卖了给他做本。她是一中学教师,就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结婚时房子是苏娆家陪的,安然的钱都投他公司里了,就连婚礼上乱七八糟的钱都是苏娆家出的,其实苏娆她妈并不怎么同意这门亲事,可苏娆那时候非安然不嫁还要死要活的,苏娆她妈真的是扭不过她。婚礼当天,安然的妈把自己手上戴了二十年的玉镯给撸到她手腕上了,那把苏娆感动的当晚回来就冲她们指天发誓一定要对老太太好,倒不是因为镯子,主要苏娆以为那是她婆婆真心喜欢她。
结婚以后安然他妈因为工作也没来北京住。廊坊近,每隔一个周末安然必定带着苏娆回去看看,她们之间一直都算客气。不过这份客气一直维持到安然他妈第一次到北京来住。
那次是在暑假期间,她婆婆的宿舍一到夏天就跟蒸笼一样,在安然和苏娆的再三要求和强制下,婆婆来京住了。
那天晚上是她婆婆下厨房烧的菜,原来去廊坊的时候他们总是在外面吃的,还不留宿。婆婆端菜上桌的时候,苏娆连忙盛饭去了,她婆婆说了一句:“苏娆,安然的饭我来盛。”
苏娆愣愣的,谁盛不一样呐?她也没多想。
可没两天,苏娆就癔症过来了。但凡是安然的一切,她婆婆全都不让她碰,安然的衣服她不能往洗衣机里丢,内裤都是她婆婆手搓的,餐桌上安然不能给苏娆夹菜,她也不能让安然给她夹菜吃。最不可思议的是,她婆婆竟然一个晚上上他们卧室三次,就为了给安然盖被子,苏娆有裸睡的习惯,自那天晚上之后她睡觉别说内衣了,睡衣都不敢脱,那些镂空的,蕾丝的,性感的小吊带睡裙更是压箱底了。
这都不算,有一次,大概是半夜两点吧,苏娆认为这个时候她婆婆睡的正香呢,就磨蹭着安然,俩人很快就进入状态了,正当安然把苏娆压身底下的时候,门‘吱啦’一声,苏娆一激灵,看到他们卧室的门裂开一条缝,外面还有脚步声,很轻。
安然试着喊了声:“妈?”
她婆婆还真应了,说了一句:“安然,睡觉!”
这语气,像是责备半夜玩游戏的孩子!
苏娆自那次心里就有阴影了,这阴影一直持续到她婆婆开学回去,她看了一个多星期的心理医生才缓过来。
看看表,现在都半夜一点多了。
车总算是在苏娆家的小区门口就停了,苏娆电话里一直哭,她说什么都听不清楚,最后还是夏一诺告诉她别让她乱跑,就在自己家门口呆着,苏娆应那一声算是清楚了。
夏一诺一下车就在小区门口的绿化带后面看到了苏娆,她窝在石阶上,跟一只没人要的狗一样,夏一诺过去就把苏娆抱住了。
苏娆活活的哭了半个小时。
夏一诺没说一句话。
“他妈。说…说我。我连只鸡都不如…”最后哭够了,她抽抽搭搭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夏一诺怔了,这是人民教师说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