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边际成本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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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协同共享:新经济模式的诞生(4)

协同共享已经对经济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市场正让步于网络,所有权正变得没有接入重要,追求个人利益由追求集体利益取代,传统意义上由穷变富的梦想转变成对可持续高质量生活的渴望。

在不久的将来,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将失去主导社会的地位,因为协同主义的时代即将到来。年轻的协同主义者吸取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精华,同时去除了自由市场和官僚体系的核心本质。

物联网分散和互联的本质深化了个人参与创业的程度,该程度和个人在社会经济中协同关系的多样性和强度成正比。这是因为通信、能源和物流的民主化会使每个个体变得强大,但这要求个体必须参与到社会资本支撑的点对点网络中。一个通过提高社会内涵来增强自主创业精神的时代即将到来。毫无疑问,聪明杰出的“千禧”一代认为他们是“社会创业者”。对他们而言,其创业者的身份和社会成员的身份将不再相互矛盾,而是相互促进。

数百万人正在把经济生活的一部分从资本主义市场向全球性的协同共享转移。产消者不仅在协同共享下以近乎零边际成本的模式制造并分享自己的信息、娱乐、绿色能源、3D打印商品和大量的慕课,他们还通过社交网站、租赁商、“物质再分配俱乐部”和合作社以较低或近乎零边际成本的模式共享汽车、房屋甚至衣物。越来越多的人同样以近乎零边际成本的模式在患者主导的医疗体系中协同合作以提高诊断技术,寻找解决顽疾的治疗方案。年轻的社会创业者正在创建生态敏感型企业,通过众筹资本组建新公司,甚至在新经济模式下创造另外一种新的社会货币。结果是,市场上的“交换价值”正逐渐被协同共享下的“共享价值”替代。当产消者在协同共享中分享自己的商品和服务时,市场经济中的交换法则与社会生活就越发不相关了。

当前经济学家、商业领袖和官员们就有关世界范围内可能产生的新型经济长期停滞的激辩预示着市场经济交换价值向协同共享中的共享价值转移这一大变革。“大萧条”后,全球GDP一直保持增长,但增速放缓。虽然经济学家指出了一系列原因,如能源价格过高、人口增长过快、劳动力增长缓慢、消费者和政府债务过高、全球收入大幅流向富人、存在消费者风险规避现象等,但是可能还有一个更深远的潜在因素(虽然还在初期)能够解释GDP增长的放缓。当越来越多的领域中的商品和服务生产的边际成本趋近于零,利润受到挤压,GDP也会逐渐降低。同时,因为商品和服务接近免费,市场中的购买行为也会减少,而这将再次降低GDP。甚至在交换经济中,购买行为也在减少,因为人们在共享经济中循环利用,延长了之前所购商品的使用周期,这也导致了GDP的流失。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开始青睐访问权而不是所有权,他们只愿意付钱购买汽车、自行车、玩具、工具或其他商品的有限使用时间,其结果就是GDP的降低。同时,自动化、机器人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替代了数百万人的人力劳动,消费者在市场上的购买力继续收缩,进而减少了GDP。而且,随着产消者人数的增加,更多的经济活动正在从市场上的交换经济转向协同共享下的共享经济,这使GDP再次缩水。

问题是,虽然导致经济停滞的原因有很多,但是一个更显著的导致经济停滞的改变正在显现,那就是资本主义体制的缓慢衰退和协同共享的兴起,在协同共享下,市场资产的积累对经济水平的影响变小,社会资产的增加对经济水平的影响增大。未来几年或几十年的GDP下降将逐渐促进充满活力的新型经济模式的诞生,这一新型经济模式将采用全新的方式衡量经济价值。

全球范围内对评定经济成功标准的讨论很好地彰显了这一变化。传统意义上,GDP对资本市场经济表现的度量标准仅限于把每年商品和服务数量相加,经济增长不区分积极和消极。用于清理有毒废弃物、加强警务防护、升级监狱设施和军事拨款的增加全部包含在了GDP之内。

今天,经济生活正在发生改变,金融资本和市场中商品和服务的交换逐渐过渡为社会资本和协同共享中商品和服务的共享,这种过渡正在重塑社会对经济绩效评价标准的思考。欧盟、联合国、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和很多工业化及发展中国家已经发布评定经济发展的新标准,强调“生活质量”,而不仅仅是经济产出的数量。社会效益(包括公民受教育程度、医疗服务可用性、初生婴儿死亡率、平均寿命、环保工作力度、可持续发展、人权保护、社会的民主参与度、志愿者人数、公民休闲时间长度、贫困线下人口比率、财富的合理分配)已经优先成为政府评定社会中大体经济水平的众多方法之一。随着未来几十年市场经济的衰退,GDP作为评定经济绩效重要指标这一地位将不可避免地下降。21世纪中叶,协同共享下的生活水平很可能成为衡量各国经济水平的指标。

在交换经济和共享经济的角力中,经济学家最后的担忧是如果所有事物都接近免费,那么研发新商品和服务的动机就不复存在,因为发明者和创业者无法收回先期投入。但开源法律文件正在从知识产权条例中解放出来,在此基础上,数百万产消者在社会共有下协同工作,创建新的IT和软件公司、娱乐形式、学习工具、媒体产物、绿色能源、3D打印商品、点对点医疗研究项目和非营利性社会创业经营机构。其结果是大量的创新得以涌现,至少与20世纪资本主义市场出现的创新数量持平。

协同共享带来的创新民主化正孕育着一种新的激励机制,它更多的是基于提高人类社会福利的期望,而不那么重视物质回报。这种激励正有效地发挥作用。

虽然资本主义市场不大可能消失,但它将不再是定义人类文明经济日程的唯一因素。虽然有的商品和服务边际成本足够高,能够通过市场的流通为投资带来足够的利润,但在一个更多商品近乎免费的世界,社会资产发挥着比金融资产更重要的作用,经济生活更多地活跃在协同共享之下。

本书的写作目的不仅仅在于撰写一份关于推动协同经济模式计划的冗长清单,因为关于萌芽时期的协同模式已经有数百篇文章和几十本书讨论过了。本书关注人类行为的这次改变是怎样使我们在资本主义时期赖以生存并建立机制的核心价值作废的。本书还将探讨驱动新协同纪元的新价值观和新体制。

直到现在,很多关于协同文化日益兴起的著作和文章都认为,虽然这种组织商业的新模式破坏力很强,但它不会最终威胁到资本主义市场和社会主义的最高假设。对许多推崇协同经济模式的说客而言,他们认为协同模式在未来将大幅提高公民在社会中的参与度和社会创新度,促使我们将几乎所有领域内的机构设置为扁平式,但最终都会纳入更人性化和高效的资本主义市场。

环视全球资本主义市场的当前配置可以发现,资本主义还在发挥着能量。全球《财富》500强企业继续掌握全球商业的操控权,2011年,全球500强企业的收入比这一年全球GDP的1/3还要多。考虑到资本主义系统的巨大能量和广泛性,很难想象一个资本主义逐渐消失的世界将是什么样子。

我们需要考虑资本主义之后以何为生的部分原因是我们并不清楚资本主义是如何形成的。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要退后一步,回顾一下历史上关键的经济模式变迁,以及社会机构如何随之改变。纵观历史,大规模经济转型都出现在人类发现新能源并建立新型通信媒介之时。能源和通信媒体的融合建立了重组时空动态性的矩阵,从而使更多的人走到一起,在复杂的、互相关联的社会组织中凝聚在一起。附属的科技平台不但成为基础设施,也决定了组织运营经济的方式。在19世纪,蒸汽驱动的印刷术和电报成为一种新的通信媒介,将基于煤炭动力的复杂的铁路和工厂系统连接起来并进行管理,这样就将全国人口密集的城市连接起来了。在20世纪,电话和之后的广播、电视成为管理和经营一个地域分散的石油、汽车和郊区市场以及大众消费者社会的通信媒介。在21世纪,互联网在全球相互关联的共有模式下成为分配可再生能源、自动化物流和运输的通信媒介。

第一次和第二次科技革命的科技平台是集中化的,命令和控制都是自上而下的。这是由于化石燃料只能在部分地区开采,需要集中管理才能把产品提供给最终消费者。反过来,需要集中、垂直整合的通信媒介应对新能源出现带来的商业交易加速。

建立集中式通信/能源矩阵的巨额资本支出意味着,依靠这些技术平台的新兴工业或商业企业需要为自身创建一个贯穿整个价值链的大型垂直整合运营体制,这是保证规模经济足以收回投资成本的唯一途径。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建立垂直整合企业的大量先期投资需要巨额投资资本。

然而,投入大量资产是值得的。将整个价值链带到同一个屋檐下使企业避免了很多高成本的中间环节,降低了边际成本,进而极大降低了商品和服务的售价。但讽刺的是,同样的垂直整合使得一些市场领导者垄断了各自的领域,阻碍新参与者推出降低边际成本的新技术,进而夺取据点和足够的市场份额以便更高效地竞争。

第三次工业革命的物联网基础设施通过其开放的架构和分散式的特点,利用近乎零边际成本的区域分散并行生产特点和全球网络,使协同共享下的企业打破资本主义市场中大公司通过垂直整合形成的垄断。

物联网的技术平台依赖随处可见的可再生能源。而且,当日益成熟的技术价格越来越低廉,在未来10年后像手机和计算机一样便宜时,先期针对科技的固定投资收回后,西下的斜阳、檐下的清风和厨房中废弃物转化成的生物能都是免费的,就像我们现在在互联网上创造和分享的信息一样。然而,分散的可再生能源需要协同组织到一起,并且在社区和区域以点对点的方式共享,这样才能有足够的规模经济把边际成本降到接近于零。由于物联网是一个分布式、协同和点对点的技术平台,这就注定了它将成为唯一一个能够灵活地管理相似可再生能源的机制。

分散式物联网基础设施上线的固定成本虽然很高,但远低于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集中式科技平台的筹建和维护成本。不但固定成本减少,物联网还拉低了商品和服务生产及配送过程中通信、能源和物流的边际成本。通过去除价值链中几乎所有中间环节的交易成本,中小型企业(尤其是合作社和其他非营利性商业机构)和数十亿的产消者可以在协同共享下以近乎零的边际成本直接分享商品和服务。固定成本和边际成本的下降极大降低了在分布式点对点网络中创建新企业的入市成本。低廉的入市成本鼓励更多人成为潜在的创业者和协同工作者,在共有模式下生产并分享信息、能源、商品和服务。

物联网基础设施和协同共享带来的变化远远超越了商业领域。每种通信/能源矩阵都伴有一组建议,提示它们如何利用新科技带来的机遇组织社会和经济生活,这些建议反映了新技术投入应用的可能性和潜力。这些建议在庞大的信仰系统中被推崇,这个系统认为社会的新经济模式遵循自然法则,因此是组织社会生活的唯一合法途径。在历史上,我还不知道哪个社会对自然法则的看法与它和环境的关系不一致。通过建立自然观(复制了其影响世界的方式),每个社会都应感到安心,因为它们知道自身的组织方式符合自然法则。一旦这种无意识的自我审定在公众心中根深蒂固,那么任何关于社会和经济组织方式的批评或质疑都会被认为是异端,是愚蠢的,因为它与自然和宇宙法则相悖。纵观历史,决定各经济模式的宇宙论在保持社会稳定方面最终都比军队做得出色。

这就是为什么模式的转变不仅具有破坏性,而且是痛苦的,因为这不但质疑了支撑社会和经济模型的假设,同时否定了与之相伴的信仰系统和掌控这些模型的世界观。

为了更好地理解资本主义市场向协同共享转变时巨大的经济、社会、政治和心理变化,可以把这次变化的影响等同于人类历史上中世纪晚期由封建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以及当代市场经济转变为资本主义经济所带来的影响。在每个事例中,理解通信/能源矩阵的变化如何激发经济模式的转变、如何从根本上改变人类社会世界观,可以帮我们更好地认识引领经济前行并把我们带入当代社会的演化机制。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可以让我们以历史的视角探寻如何应对全球经济范式转换(这一次是从资本主义市场过渡到协同共享)带来的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