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的女儿(3)
她觉得心中一阵酸痛，可是她看到在她面前有一个非常漂亮的人，他就是那个王子。那王子的眼睛黑亮闪光，正在看着她，她站起来，看到自己的尾巴已经没有了，长出来的是一双光滑美丽的腿。因为她赤着身子，所以她用她那黑长的头发来掩体。王子亲切地问她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这儿，她只是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悲哀。她明白，自己已经哑了。随即，王子便带着她进入了他的王宫。事实上正如那女巫说的一样，她每走一步都像蹬着锐利的尖刀似的，可是她并没有后悔。她拉着王子的手，她那轻盈的身体使她在上台阶时像羽毛一样，每一个人都为她的美丽而感到惊奇！
王子给她穿上了丝绸做成的贵重的衣服。海的女儿成了王宫之中最美丽的人，然而她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她不能唱歌了。一个美丽的、穿着丝绸衣服的女奴走来，为国王和王子唱歌。
女奴的歌声引起了王子的阵阵掌声，并向女奴微笑。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她永久地失去了那美妙的歌声。
这时女奴们随着那优美的乐曲跳起了轻盈的舞，海的女儿也举起了她那双美丽、白嫩的小手，她用脚尖站立在地上用轻盈的步子跳起来。大家都很惊奇，因为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舞。她的眼睛比女奴们的歌更有力，更能打动王子的心。
人们都看得入迷了，特别是那位王子。她不停地跳着，虽然她每跳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样，她被王子亲切地称为“独女”。王子说，他要和她永远在一起，这样海的女儿就可以睡在他外面的天鹅垫子上。
王子为她作了一件男子的衣服，好使她可以陪他骑马同行。他们一起走过了香气扑鼻的森林。绿枝扫过她的肩膀，鸟儿在新鲜的树枝上高兴地歌唱着。海的女儿和王子一同爬上了山，可她的脚已流出血，而人们都看不到，但她仍然陪着他向前走。
回到王子的王宫之中，当深夜人都已熟睡了的时候，海的女儿就向那宽大的台阶走去，为了把自己发烧的腿变得清凉点，她站到冰冷的海水之中，每当这时，她都会想起住在海底的亲人。
有一天晚上，海的女儿小公主的姐姐们挽着手浮了上来。她们一面在海中游，一边唱着凄凉的歌，小公主呼叫着姐姐们，她们立刻就认出她来，她们说，小公主走了以后大家都万分悲哀。在此后的每一个晚上都来看望她，一天晚上，小公主远远地看见了多年都不曾浮上来的父亲和她的老祖母，他们只是向她伸出手挥着，但并没有游到岸边。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王子对海的女儿的爱也越来越深，他爱她就像爱一个孩子，可是也并没想娶她为妻，但是，海的女儿必须做他的妻子，不然她就不会有一个永不灭的灵魂，还会在王子和别人结婚的第二早晨化成海里的泡沫。
当王子把海的女儿抱在怀里并用他那美丽的嘴飞吻她后，海的女儿像是用她那会说话的眼睛问：“我是你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吗？”
“不错，你的确是我最爱的。”王子说，“你比所有人的心肠都好。你是我的最爱，因为你非常像我某次看到的一个小女孩，可我再也没见到她。那是在一只大船上，船已经沉没了，巨浪把我带到了一个教堂的岸边，那里有许多年轻女子在那里祈祷，发现我的是一个最小的姑娘，并救了我。但我只见过她几次，她是我在这世上能够爱的惟一的人，但你很像她，你几乎可以代替她留在我心中的印象，她只属于那个教堂，所以你的到来是我的幸运，让我们永生永世也不分开吧！”——“怎么，他一直都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我！”海的女儿想，“我把他从海上托出来送到教堂边的森林里，而我藏在泡沫后望着是否会有人过来。我看到了那个美丽的姑娘，王子爱她胜过爱我！”这时海的女儿叹了一口气，她无法哭出声来。“那个女孩属于那个教堂。他曾说过，但她永不会走出他的世界，他也不会再见到她。我们俩在一起，每天都陪着你，照顾你，可以为了你献出我的生命！”
不久，人们传说王子就要举行婚礼，新娘是舒国的一位公主，为了这件事，王子特别准备了一只非常漂亮的大船。在表面上王子说要去舒国观光，而实际是想去看看那个公主，他带着大批随从人员。而海的女儿只是摇着头微笑着，因为她比谁都猜透王子的心事。“我必须去”王子说，“我必须去看那公主，这是我父亲的命令，不能违抗，可他们不能强迫我把她做未婚妻带来，我并不喜欢她！而她并不像教堂里的那位小女孩。假如让我来选择妻子的话我会选你，不是她，虽然你是哑巴！”王子亲着海的女儿那粉红色的唇，轻抚着她那美丽的头发，把自己的头贴在她心上，使她的心中又想起了人生的快乐和一个永不灭的灵魂。
此时，他们正站在那只非常华丽开往邻近的王国的大船上。王子对海的女儿讲着风暴和平静的大海，讲着生活在海中各种各样奇怪的鱼和潜泳海底看到的一切，她听了只是微微地一笑，因为海底的一切，没有什么人比她知道得更多。
月光照亮的夜里，人们都已睡去了，只有撑船人站在舵旁，海的女儿坐在船边上，注视着清亮的海水，她仿佛看见了她父母的王宫。她的老祖母站在宫殿之上，戴着那漂亮的皇冠，通过深蓝色的海水而向船的这边望着。还有，海的女儿的姐姐们浮上海面，用那悲哀的眼神看着她，海的女儿向姐姐们招着手，微笑着向她们打招呼，她想告诉她们自己非常幸福，很愉快。然而，有王子的随从走过来，海的女儿的姐姐们立刻沉下去，那个随从只是看到了白色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海上的水泡。
过了一天，一大早船就到了那个国家的港口。城市里所有教堂都响起了钟声，一阵阵军号声从塔顶上响起，士兵们拿着鲜红的旗子排成几队，腰间佩着闪亮的军刀，王子来到这里后这里每天都在庆祝。一会儿一个舞会，一会儿又一个宴会，但是总是没有见到过公主，有人说公主在远方的一个教堂里进修。攻读那些关于道德方面的书，直到最后，公主终于回来了。
海的女儿迫切地要看看公主的容貌，看到后她承认公主很漂亮，她从来没见过比她更美的身材，还有她那细嫩的皮肤，黑而长的睫毛，一双蓝色忠诚的眼睛像是在对你微笑。
“原来是你”王子道，“当我如一具尸体躺在海滩上时救活我的就是你！”于是王子把这位羞答答的新娘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王子对海的女儿说，“真没想到我一直希望得到的现在得到了。你高兴我得到了幸福，因为你是世上最爱我的！”海的女儿吻了一下王子的手，但她的心都要碎了。因为王子的婚礼会使她死去，随后连尸体也不会留下，她会变成泡沫。
在这里到处都可以听到教堂的钟声。王宫里有人骑快马沿街宣布王子订婚的喜讯。祭台上，芬芳的油脂在贵重的油灯中点燃了。祭师们围着香炉，两位新人挽手接受主教的祝福。这时海的女儿穿着那件细丝的礼服，手里托着新娘的婚纱，但她听不见那欢乐的乐曲，也看不到那庄重的仪式，因为她想起她要死亡的早晨，和她所失去的一切东西。
同一天晚上，那公主和王子来到船上，礼炮响起来，旗帜在空中飘着，有一个金紫色的皇家帐在船中央架起来，里面有着设计最美的垫子，在这里这一对美丽的新人将度过这个清凉幸福的夜晚。
船帆被风鼓得圆圆的，船在清亮的海面上平稳地前行。
天越来越黑，这时甲板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人们随着欢快的舞曲跳起来。此时海的女儿想起当时第一次到王子宫殿举行舞会的美妙的场面，她离开自己的家和亲人，失去了世界上最美的歌唱，每日都忍受着没有止境的痛苦。这都是为了他，但这一切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和王子在一起呼吸同一个空间的空气的最后一晚，也是和他在大海中同一片蓝天下生活的最后一晚，同时一个没有快乐没有生气，没有唱歌，更没有灵魂的地方在等着她。直到半夜，船上还充满了欢乐，海的女儿跳着、微笑着。坐在上面的王子和他的新娘在亲密地接吻，美丽的公主不时地抚弄着自己的长发。随后，他们就走进了那帐蓬共度良宵去了。
此时的船上变的有些平静，只留下船长一人在那里开船。海的女儿将自己那洁白的小手倚在舷上，向东方凝望着，静静地等着黎明的到来，她明白头一道阳光就会使她死亡。此时，她看到了不远处姐姐们浮出了水面，她们都像海的女儿一样苍老，但她看不到她们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因为她们把头发都已割掉。
她们告诉她：“我们自己的头发全部都给了老女巫，希望她能帮助你！女巫给了我们一个锐利的短刀，并说只要你把刀子刺进那个王子的胸膛，让他的血流到你的身体上，你的脚就会变回去，变成鱼尾你就可以恢复成人鱼的原形，也就可以回到我们的身边来了，在你还没有变成无生命的水泡时，你仍旧可以有三百年的寿命。快动手吧，在天还没亮前，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知道吗？我们的祖母悲伤得连头发都掉光了，就如我们把头发都剪光了一样。赶快回去刺死王子，回到我们的身边。快去呀！你没看到天都快亮了吗？等天一亮你就会死！”说完姐姐们一个个叹了一口气，沉到波浪中不见了。
海的女儿来到帐蓬前，掀开帐帘，看到了那位漂亮的公主把头枕到王子的怀中正熟睡着。她蹲下来，在王子那清秀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她面向天空凝视，朝霞渐渐地变得更亮了。海的女儿朝那尖刀看了一眼，接着又向那王子看去，他正在梦中叫着那新娘，他的心中只有那新娘。海的女儿拿刀的手一直在发抖，在这时海的女儿扬起手将刀子远远地抛入大海。在刀子沉下去的地方，浪花发出一道红光，仿佛有无数鲜血溅出水面。海的女儿再次看了那王子一眼，便从船上纵身跳了下去，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点也没有融化。
天终于亮了起来。太阳发出无数的光照在那些泡沫上，但海的女儿并没有感到自己在消失。
她望见那光明的太阳。在这时她也看到了无数个美丽而通透的生物在海面上飞来飞去。她还看到了船上的风帆和那天空上的云彩。它们的声音就像是乐曲，但是普通人是无法听到的，可它们的确存在着。它们身上并没有长翅膀，只是凭它们那轻飘的身体在空中浮动。海的女儿觉得自己也拥有了一个这样的身体，她渐渐地从海面上飘起，越飘越高。
“我在什么地方？”她问，她的声音和别的动物相同，都是用心来说的，用世上最美的音乐也无法表达出来。
“去星空的女儿那里”有一个生物解释道，“人鱼不具有永不灭的灵魂，除非她获得一个凡人的爱，不然她得不到不灭的灵魂。他永远生存着是依靠着一种外来的力。星空的女儿也没有不灭的灵魂，可她们可以通过善行来制造一个灵魂。我们可以吹起清凉的风，可以在空气中传播花香，我们可以散布健康和医学常识。只须在这三百年中尽量做善事，就会有一个永不灭的灵魂，就可以分享人类的幸福。你真可怜，像我们一样，曾全心全意地为了一个目标，忍受了那么多痛苦，你现在已经升到星空世界了。在三百年后，你就可以用善行创造出一个灵魂来。”
海的女儿向上帝的太阳举起她光亮的小手，她头一次流出了泪水，在那只船上，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活动。还看见王子领着他漂亮的妻子正在找她，好像他们知道了海的女儿已经跳进了海里。还看见那波涛汹涌的大海。她向王子微微一笑，并亲了一下那新娘的脸，但人们根本就看不见她。然后便随着空气中的其他孩子们一起飞到天空中红玫瑰似的云彩上去了。
“这样，三百年后，我们就能生到上帝的国土上了！”
“也许我们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有一个生灵低声说，“人类看不到我们，我们可以飞到人类屋子里，如果找到一个好孩子能给他的父母最大的快乐，并值得父母去爱他，那么上帝就会把考验我们的时间缩短一些，当我们飞过屋子时，孩子们并不知道我们，只要我们幸福地对他一笑，我们就会在三百年中减少一年。但如果我们看见了一个顽皮的孩子，我们则伤心地哭出来了，那么每一滴眼泪使考验我们的日子多上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