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哈佛MBA(1)
私募基金与投资银行
毕业后我进的第一家公司老板是大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的明星合伙人,四十岁离开摩根士丹利自己组私募基金,我就在那个时候参与的。前半年的工作是帮他准备各种资金募集的数据、表格、报告,跟着他美国亚洲到处募款,把基金组起来。那时候我工作很拼,我记得至少有十几次在办公室地上过夜。
我当时相当认同那时做投行流行的生活哲学,叫“Work Hard,Play Hard”,拼命工作,拼命玩乐。就是说工作时非常拼命投入,不眠不休,玩儿的时候则痛快Party。我工作和住的地方离纽约市大概40分钟,偶尔下了班进市区Party、跳舞、喝酒到天明,第二天一早坐着火车回来上班。周末多半待在家里,有时候朋友来我们会去玩风浪板,就是一个板上有个大帆,据说这是陆地上的人类能够在海上做的最快的运动。冬天就去滑雪、开小飞机,基本上过着这样的一种生活,蛮单纯的。
我住的地方当时是全美国最有钱的区Greenwich,房地产特别贵,两年我都找了室友合租,一个人负担不起。有很多房子从院子门口开进去要好几分钟才能到达,多半都是Old Money(“老钱”:有祖传财产的贵族型的人)。比如我的老板,是白人,他常带我去一些他去的高尔夫球俱乐部,见不到任何有色人种,那里人的谈吐就像是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
那时候我就发现,作为一个外国人,要得到欧美人的尊重,你得真正非常认同和尊敬你自己的文化。想去讨好美国人,在文化上跟着他们走,永远不会得到尊重,必须有自己的东西。尤其跟美国上流社会相处时,他们一定会问你国家的艺术、文化、宗教、历史,他们会感觉你是否对你自己的国家、民族、文化有很深入的热爱。我不是指政治意义上的爱国、爱民族,而是爱和理解自己的文化、艺术、历史,要是你不了解这些,他们就不会跟你深入交谈。但是要注意,对自己文化的尊重不是自大,不是那种“我的国家最伟大,我的文化最伟大,一切都是我最好”,不是这个,而是你要能从自己的文化里,提炼出一种全世界人类的共同价值。
家教传承救了我
当时我做财务分析员,我们投资一家公司的时候,我负责做所有的财务模型和价值评估,我是从学计算机的跳到这行来,花了好多工夫学基本财务会计知识,还要用当时很落后的计算机跑程序。由于我们的基金主要投资医疗和生技产业,我还研读了大量医疗和生物科技方面的书,从细胞学一直到生物科技的基因重组,因为我们需要对即将购买或者要投资的公司有清楚深入的了解。
平时我参加的一些Party,在场很多都是高盛、摩根士丹利、所罗门兄弟、雷曼兄弟这类公司的人,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喝酒、跳舞,有时就会被问起一些机密的问题。这时候非常考验定力和道德观,任何一家公司在并购前后平均股票会涨30%~60%,有时还会涨好几倍,如果事先知道了一些内线消息,就可以从中获得不可思议的利润,这叫内线交易,当然是不合法的。
曾经有一位台湾来的商人,对我特别好,只要有机会就跑来问东问西。他也投了我们基金一两百万美元,但只要他一问到机密的问题,比如我在做什么项目、在看些什么公司,我就会很客气地对他说,对不起,这实在不能透露。
有一次我去拜访他在华盛顿的住处,看到他有一台非常漂亮的超级跑车,他就说你要不要开一开,我说好啊。年轻男孩谁不喜欢好车啊。开完之后他说:“车送你,你拿去开。”我想了想说:“这不行,不能拿你的车。”
后来有一天,突然来了一群人把我所有的数据记录、计算机、日记都拿走了,他们是美国SEC(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调查员,专门来调查我。我老板非常紧张,因为那位台湾商人被查出从事大量内线交易,听说赚了上亿美元,还有一位我也认识的摩根士丹利的年轻分析员透露了资料给他,据说也分了上百万美元。后来《华尔街日报》头版都登了出来,那个年轻人被判刑很多年,一生基本毁了。这位台湾商人和这些内线联络,包括和我打电话,都是用街头的公用电话,但这些也全部被政府监听录音下来了。
我被叫到了SEC的办公室,一个进去都是大理石柱,大得像法院一样的地方,他们跟我谈了一会儿,问了几个问题,没用多久就说,我们看了你所有的数据,听了你几个月的录音,没有任何问题,谢谢你今天来。就把我的计算机和数据记录全还给我了。我本来也不很担心,因为我记得自己在这方面很小心,没透露过内线消息,倒是想到自己和女朋友几个月的对话全给录音了,心中总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件事还让我因祸得福,对我申请哈佛MBA有很大的帮助——申请哈佛的时候要回答一个问题:你这一生遇到的最大的道德挑战是什么?于是,我刚好就有这么一个有趣的故事可以写。
回想起来,我觉得家教传承在这件事上保护了我,如果没有这些,就危险了,一辆超级跑车,几百万美元现金,很可能就会为了这些,透露了一点消息,然后就到牢里去了,一辈子就玩完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申请MBA
申请MBA的时候,我觉得一定要读最好的学校。由于普林斯顿大学已经是全美第一了,我想MBA也一定得读最一流的,但是一流的MBA招生人数很少,竞争比进大学还要激烈。
我申请了六家,是按当年的排名,第一名是哈佛,我公司的两个老板都是哈佛的MBA,然后是斯坦福、华顿、MIT、芝加哥、哥伦比亚。最终他们收我的顺序,刚好是按六五四三二一的顺序,哈佛最后寄来录取信,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在斯坦福找宿舍了。
接到哈佛的通知很意外,也觉得有点儿幸运,回想起来,可能是面试时的一个小插曲给我带来了幸运:我是自己开车去哈佛面试的,开了四五个小时,相当劳累。面试我的是一个优雅的黑女人,大概四五十岁,谈话时感觉非常严谨和严肃,使我有一点点紧张。
但是,她跟我谈了十多分钟,突然就低着头睡着了,还打着不很小声的呼噜。
我就坐在那里等着,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她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左右看看,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就在她说话之前先说了一句“I’m terribly sorry to bore you to sleep”,意思是“真是太对不起了,我的回答这么无聊,害得你睡着了”,她听了大笑。我想这个小插曲说不定对我有些帮助。
由于大学申请了三十多所学校、MBA申请了六所,做了大量的研究,整理出一大套资料,我也成了申请学校的专家,帮了不少朋友进了一流的大学和MBA。有趣的是,有一位拿了我的整套数据开了个申请MBA保证班,赚了好几千万,太有商业头脑了。
哈佛第一堂课
哈佛的第一堂课给我印象很深,已经二十多年了我还记得很清楚,不是别的,就是“道德”。
老师讲了两点,第一,做违反自己良心道德的事,就好像面对涂满了肥皂的滑梯,你一踏出去,就会顺着滑梯一滑到底,回不了头的;第二,不要让自己的生活过度奢华,要存一笔钱叫做Walk Away Money,走人钱,让你能随时拍拍屁股走人。当你的上司、政府、客户要求你做超出道德良心底线的事,你要有能力说“不”,然后离开。但是如果你花费高,没有存钱,没有准备,到时候就会非常被动,你有房屋贷款,要负担小孩子的学费、家庭的生活费,你就会被迫走下这个涂了肥皂的滑梯。
骄傲不起来
到了哈佛,大家都会有一个共同的体会,就是在那里无论如何骄傲不起来,因为真的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我的同学里有很多精彩的人物,比如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同学,留着小胡子看起来年纪很大,讲话也有点吞吞吐吐,口齿不清,澳洲人,36岁才来读MBA。原来他很年轻就创立了一家公司,卖了几千万美金,之后又买了几个公司,卖了再赚几千万,这样来回四五次,赚了上亿美金,然后不知道要做什么,跑来读MBA。他说话老师都会怕,因为他有百分之百的实务经验。暑假时他找不到工作,因为 Over Qualify,资格过高。
还有位英国同学,能弹能唱,很像英国险峻海峡Dire Straits乐队的主唱Mark Knopfler,每星期五最后一节课结束后,他就会作一首诗歌,把整个星期里所有的人、事、课程都写在歌词里唱出来,总得到满堂掌声。
另外有一个总是坐在最后排,留小胡子,很壮,是迈阿密海岸巡防大队的大队长,专门负责缉毒,抓墨西哥和哥伦比亚的毒枭。他开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娶了一位像模特一样个子很高的金发美女。他说他这样是想证明给所有人看——做正当的职业,认真诚实地工作,一样可以开跑车娶美女,过非常令人羡慕的生活。他经常要指挥七八架直升机、十几艘快艇,带着全副武装的人马去围剿毒枭的船队和基地。他接到过很多生命威胁信,很多同事都被杀了,甚至有些同事全家都被杀了。他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我们班上有好几位军人,一位坦克大队长,一位潜水艇的少校,一位海军陆战队的,还有一位我记得好像是开F16战斗机的。开F16的总是和隔壁一位开F18的斗嘴,他是开前座的,另外一位是坐后座的,永远吵不过他。
班上还有三位黑人同学,其中一位已经在斯坦福大学拿了博士,是一位有成就的学者。我们有一节课讲种族歧视的问题,他就讲了一些自己的经历,他说他来哈佛已经被警察抓过几次,同学们都很意外地问为什么,他说譬如有一次和两个朋友走在校园里,就听见旁边警车上对讲机里说,“小心小心,有个黑人,五尺七左右,短头发,戴眼镜,白衬衫,穿着牛仔裤,在街上跟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赶快逮捕这个人”,他们就跳下车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压在地上,用手铐铐起来,非常凶悍地把我拉到警察局里去。当然事后警方道了歉放我出来,但是在这样一个讲民主、自由、人权的社会里,我这样一个人竟然被抓了两次,你想我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坐在后排的迈阿密海岸巡防大队长当场大哭,然后跑上前来抱着他大哭,说:“我这辈子没这么哭过,我们白人太对不起你们了,我对不起所有的美国黑人兄弟。”
还有位英国同学,是我们所有男同学“最受不了的”,原因是他太完美了。他出生在英国排名前十大的企业家族,听说他姐姐结婚的时候,包了几架大型客机载亲友到一个私人岛上举行婚礼。他不但有钱,长得又很帅,还不是普通的帅,是走在街上会让女人忍不住回头看的那种帅。长得好看又会穿衣服,极有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