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第一部:魔戒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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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往昔阴影 (4)

“这太可怕了!”弗罗多喊道,“这比我从你的暗示和警告中想像出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得多!噢,甘道夫,我最好的朋友,我该怎么办?现在我真的害怕了。我该怎么办?比尔博有机会时,居然没有一剑刺死那卑鄙的家伙,真是太可惜(可惜( pity),可译为怜悯、同情、可惜或遗憾。下文甘道夫的整段原文都是用了 pity,最直接的译法是“怜悯 ”,但为顾及中文的通顺,采用了几种不同译法。 ——译者注)了!”

“可惜?正是‘怜惜’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怜悯,还有宽容,若非必要决不下杀手。而他也获得了丰盛回报。弗罗多,你要知道,他之所以没怎么受到邪恶侵害,最终还得以脱身,正是因为他起初取得魔戒的方式 ——心存怜悯。 ”

“对不起。”弗罗多说,“但是我吓坏了,我对咕噜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怜惜之情。 ”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甘道夫打断他说。

“是没有,我也不想见。”弗罗多说,“我没法理解你。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有精灵,在他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后,还放他一条生路?可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跟奥克一样坏啊!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敌人。他该死。 ”

“该死!我敢说他的确是。可是,许多活着的人都该死,一些死了的 人却该活,你能把命还给他们吗?若是不能,就别急着断人生死吧。即便是极有智慧的人,也不能洞悉万物的结局。要说咕噜在有生之年弃恶从善,这我不抱多大希望,但机会还是有的。而且,他跟魔戒的命运息息相关。我内心预感,在尘埃落定之前,他还要扮演某种角色,不管为善为恶;而到那时,比尔博的怜悯可能会决定许多人的命运 ——尤其是你的。无论如何,我们没有杀他:他非常苍老,非常悲惨。森林精灵虽说是囚禁了他,但也尽量靠着发自他们智慧心灵的好意善待他。 ”

“就算这样,”弗罗多说,“就算比尔博无法下手杀死咕噜,我也希望他当初没有保留魔戒,我希望他从来没有发现它,而我也从来没有得到它!你为什么让我保管它呢?你为什么不叫我丢了它,或者,或者毁了它?”

“让你?叫你?”巫师反问,“我刚才那番话,你全没听进去吗?你说这些话,简直没动脑子。要说丢掉它,那显然是大错特错。这类魔法戒指能设法被人寻获,若是落在恶人手里,可能会造成严重的恶果,而最糟糕的是,它可能会落入大敌手中 ——事实上,它一定会的。因为这是至尊戒,他正竭尽全力找寻它,召它回到自己手中。

“当然,我亲爱的弗罗多,这对你来说十分危险,我也为此忧心忡忡。但是,有太多事危如累卵,我不得不冒些险 ——不过,即便是我远在他方的时候,夏尔也没有一天不是被警惕地守护着。只要你一直不用它,我想魔戒是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任何持续影响的,不会作恶,不管怎么说时间也不会太长。你一定要记住,九年前,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对这事几乎没什么把握。 ”

“但是为什么不毁了它呢?就像你说的那样,早就该毁了它!”弗罗多再次喊道,“如果你警告过我,哪怕捎个信给我,我就把它给毁了。 ”

“你会吗?你要怎么做?你试过吗?”

“没有。但我猜可以把它砸烂吧,要么就熔掉。 ”

“那就试试看!”甘道夫说,“现在就试!”

弗罗多又把魔戒从口袋中拿了出来,端详着它。此刻戒指平滑光洁,他辨不出任何字迹或花纹。金子看起来又美又纯。弗罗多觉得,它的色泽何等美丽又饱满,它的形状何等浑圆无瑕。它真是个美妙绝伦的东西,是不折不扣的宝贝。他取出它时,本来打算动手把它扔进炉火烧得最炽烈的地方;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除非胜过内心强烈的挣扎。他掂量着手中的魔戒,迟疑着,逼自己回想甘道夫告诉他的一切;然后使劲横下心,一抬手,仿佛要将它丢出去 ——却发现自己又把它塞回了口袋里。

甘道夫苦笑一声:“你瞧,弗罗多,连你也已经对它万分难舍了,更别说损伤它。我也没办法‘叫 ’你那么做 ——除非强逼你,但那会摧毁你的心智。不过说到砸烂魔戒,强力毫无用武之地。你哪怕拿沉重的大铁锤来砸也没用,它连个刮痕都不会有。你我的手都无法销毁它。

“当然,你这小小炉火,连普通的金子都熔不了。这戒指刚才已经被烧过,却毫发无伤,甚至都不烫手。整个夏尔没有铁匠的熔炉可以改变它分毫,就连矮人的铁砧和熔炉也办不到。据说,龙焰可以熔化烧毁力量之戒;但是,拥有足够炽热的古老烈火的恶龙,现在世界上一只也不剩了,何况从来都没有哪只恶龙能伤这枚至尊戒分毫,就算黑龙安卡拉刚 (黑龙安卡拉刚( Ancalagon the Black),首位黑暗魔君魔苟斯造出的有翼恶龙中最强大的一条,在第一纪元末的愤怒之战中被埃雅仁迪尔所杀。见《精灵宝钻》。——译者注)也不行 ——因这统御之戒乃是索隆亲手打造的。

“要毁掉它只有一个办法:找到烈火之山欧洛朱因深处的‘末日裂罅 ’,将魔戒丢下去 ——如果你真的想摧毁它,一劳永逸地让它脱出大敌的掌握。 ”

“我真的想摧毁它!”弗罗多喊道,“或者说 ……嗯,我希望它被摧毁。我生来不是探险的料。我真希望我从来没见过魔戒!它为什么来到了我手上?我为什么会被选中?”

“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甘道夫说,“你可以肯定的是,这并不是因为你拥有什么他人没有的优点长处,至少力量和智慧方面都没有。但是你被选中了,因此,你必须运用你所拥有的全部体力、心志和才智。 ”“可是这些我也没有多少啊!你既睿智又强大,要不你把魔戒拿去吧?”“不!”甘道夫叫道,霍然而起,“有了它的力量,我就会拥有过于强大可怕的力量,而魔戒也会通过我获取一股更强大、更致命的力量。”他双眼炽亮,容光焕发,如同内里有火燃烧。“别引诱我!我不想变得如同黑暗魔君本人一般。而且,那魔戒是借由怜悯来侵入我的心 ——怜悯弱者,渴望得到行善的力量。别引诱我!我不敢拿走它,就连妥善保管、不加使用,我都不敢。想要运用它的渴望将会大到我无力抗拒。我会有急需它的时候,我面前的道路奇险重重。 ”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推开了百叶窗。阳光再次流淌进房间里。在外面,山姆吹着口哨,沿着小径走过。“现在,”巫师转过身面对弗罗多,“决定在你。但我始终都会帮助你。”他扶住了弗罗多肩头,“你担负它一天,我就会帮你担负一天。但是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大敌正在行动。 ”

一室寂静良久。甘道夫再度坐下,抽着烟斗,仿佛陷入了沉思。他似乎闭上了眼睛,其实却是从眼皮下紧盯着弗罗多。而弗罗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壁炉中的红色余烬,直到它们充斥了他的视野,他仿佛俯瞰进无边无底的火焰之井,想像着传说中的末日裂罅和烈火之山。

“好啦!”甘道夫终于开了口,“你在想什么?你决定好怎么做了吗?”“没有!”弗罗多回答,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天一点不黑,他能看见窗外那阳光明媚的花园,“又或许,我决定了。你所说的话,我若没理解错,我猜我必须保管魔戒,看守它,起码现在是这样,无论它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

“你若抱着这样的目的,那无论它会产生什么影响,都会是缓慢的,邪恶也不例外。”甘道夫说。

“但愿如此。”弗罗多说,“但我希望你能尽快找到另一个更好的保管人。与此同时,我似乎成了个危险人物,会危及所有生活在我附近的人。

我不能既保管着魔戒,同时还留在这里。我得离开袋底洞,离开夏尔,离开一切上路。”他叹了口气。

“我若是能,当然愿意拯救夏尔 ——虽然过去有些时候,我认为这里的居民愚蠢迟钝得无法言表,还觉得来场地震或者恶龙入侵,可能对他们有好处。但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我觉得,只要夏尔还在,安全又自在,我就会发觉流浪更容易忍受:我会知道,还有那么一个地方,它是稳固的安身立足之地,纵然我自己再也不能立足彼处。

“当然,我有时也曾想到离开,但我想像那就像度假一样,会是一连串像比尔博那样的,甚至更棒的冒险,再平安地收尾。但这一次将意味着流亡,是一场从危险奔向危险,吸引危险紧追在后的旅程。而且,如果我要离开以拯救夏尔,我猜我必须独自上路。可是我觉得自己非常渺小,非常无依无靠,以及 ——绝望。大敌是那么强大可怕!”

他没告诉甘道夫,可就在他说这些话时,一股想要追随比尔博的强烈欲望在他心中熊熊燃起 ——追随比尔博,甚至有可能再找到他。这念头异乎寻常的强烈,甚至压倒了恐惧:他几乎可以马上就奔出门,再一路奔下小径,帽子也不戴,就像很久以前比尔博在一个类似的早晨所做的那样。

“我亲爱的弗罗多!”甘道夫惊叹道,“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霍比特人真是叫人惊奇的生物。你可以在一个月内学会他们所有的为人处世之道,然而过了一百年,必要时他们还是有办法令你大吃一惊。就算是从你那里,我也几乎不敢期望得到这样的答案。比尔博没有选错继承人,尽管他几乎没想过事实会证明这有多重要。我恐怕你说得对 ——魔戒在夏尔已经藏不住多久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他人,你必须离开,而且必须隐姓埋名,不再叫巴金斯。这个姓氏在夏尔以外或在大荒野中,都不安全了。现在我给你取个旅行用的名字,你出发之后,就叫‘山下先生 ’吧。

“但我认为你无须独自上路。若你认识任何值得信赖,愿意陪伴你,而你也愿意带着一同去冒未知之险的人,你就无须如此。不过,如果你找同伴,要审慎选择!还要留心你所说的话,哪怕对方是你最亲密的朋友!敌人耳目众多,刺探有道。 ”

他突然住口,仿佛在聆听什么。弗罗多也意识到,屋内屋外皆是一片异常的寂静。甘道夫悄悄来到窗子的一边,然后一个箭步跃上窗台,伸长手臂朝下抓去。只听得一声号叫,接着一头卷毛的山姆就被提着一只耳朵揪了上来。

“好啊,好啊,天佑吾须!”甘道夫说,“这是山姆 ·甘姆吉对吧?说说你这会儿是在干什么?”

“老天保佑你,甘道夫先生,老爷!”山姆答道,“我什么也没干!至少我刚才只是在修剪窗子底下的草坪啊,您懂我的意思吧。”他拿起剪刀展示,作为证据。

“我不懂。”甘道夫冷着脸说,“我可有一阵子没听见你的剪刀声了。你听壁角听多久了?”“听壁角?老爷,真抱歉,我不懂您的意思。袋底洞没有壁角啊,这是事实。 ”“别耍活宝了!你都听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偷听?”甘道夫双眼精光一闪,眉毛根根倒竖了起来。

“弗罗多先生,少爷!”山姆颤抖着喊道,“别让他伤害我啊,少爷!别让他把我变成 ……不合天理的怪物!我老爹会受不了的。我发誓我没有恶意,少爷!”

“他不会伤害你的。”弗罗多强忍着笑说,尽管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还相当迷惑,“他跟我一样明白,你没有恶意。但是你快点起来回答他的问题,从实招来!”

“那个,少爷,”山姆说,又有点紧张犹豫,“我听见不少我不太明白的东西,什么大敌、戒指,还有比尔博先生,少爷,还有恶龙,跟一座火山,还有 ——还有精灵,少爷。我之所以会听,实在是忍不住,你懂我的意思吧。老天保佑,少爷,可我实在太喜欢这类故事了。而且,不管泰德怎么说,我都相信这些故事。精灵,少爷!我要能看看他们,那就太好了。少爷,你走的时候,就不能捎上我去看看精灵吗?”

突然间,甘道夫大笑起来。“进来!”他吼道,双臂一探,把惊得目瞪口呆的山姆连同剪刀草屑之类,一股脑全从窗户拎进了屋里,再把他放在地上站稳。“带你去看精灵,啊?”他说,逼视着山姆,脸上却掠过一丝笑容,“这么说,你听见弗罗多先生要离开?”

“我听见了,老爷。这就是为什么我哽咽了,那一声看来被你听见啦。我想忍住的,老爷,可是它一下子冒了出来,我实在太难过了。 ”

“这事无可挽回,山姆。”弗罗多悲伤地说。他骤然明白,逃离夏尔可不仅仅是跟熟悉又舒服的袋底洞告别,而是还有更痛苦的别离。“我必须离开。但是 ——”他说到这里,紧紧盯着山姆, “——你如果真的关心我,就会守口如瓶。知道吗?如果你没严守秘密,哪怕泄漏出你在这儿听见的一丝半点风声,那我就希望甘道夫把你变成一只癞蛤蟆,再让花园里到处都是草蛇。 ”

山姆腿一软跪倒在地,颤抖不停。“起来,山姆!”甘道夫说,“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既能堵住你的嘴,又能恰到好处地惩罚你偷听 ——你将跟着弗罗多先生一起上路!”

“我,老爷!”山姆叫道,跳了起来,就像一条狗听见有人邀它出去散步一样,“我要上路了,去看精灵,去见世面!万岁!”他大喊,接着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