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错位 十一

郭县长没有想到一个女孩子会以死要挟，捍卫属于自己的爱情。那一刻两口子全部愣住了，有点不知所以，还是郭县长的孩子机灵，一步上前把刘红的双腿紧紧抱住，嘴里喊着：“姐姐你不能那样！”

儿子的一句话把郭县长惊醒，郭县长彻底认怂了，他来不及考虑其他，必须让这件事尽快平息，看窗外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莫名其妙看热闹的人，郭县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一把将刘红从窗子上拉开，重重地推倒在对面的椅子上，然后关上窗子拉上窗帘，回头看刘红双手搂着肚子脸色煞白，原来姑娘已经怀孕。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件事迅速在全县引起热议，各种说法都有，郭涛县长被推上了道德的祭坛。孩子最后还是保住了，没有出现大的纰漏，屈尚德被派出所放出来后带着媳妇回了一趟他的老家，老家的大大妈妈和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全都认同了小弟弟的婚事，并且张罗着为屈尚德举行婚礼。屈尚德说，他以后肯定会经常回来看望老家的亲人，但是他必须照顾刘红的妈妈，老人家养活刘红并不容易。他决定住在山河村不回来了，做一个倒插门的女婿。

这件事最受伤的要算郭涛县长，想想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惹了一大堆是非。好在这件事并没有影响郭县长的仕途，过了不久，郭县长便被升迁，当了省苹果局的局长。

虽然屈尚德和刘红的婚事费了一番周折，县民政局还是为两人颁发了结婚证。婚前怀孕虽然不合法，但是也不稀罕，挺着大肚子去领结婚证的年轻人也不是绝无仅有。

几个月后刘红的大儿子呱呱坠地，这座院子内又听见了婴孩久违的哭声。早在孩子降生前刘红的婆婆就来到山河村住在刘红的家里，孩子出生那天晚上俩亲家母配合默契为刘红接生，孩子过满月时刘红的公爹带领全部子女来为最小的孙子恭喜，全村人都送来了贺礼，那是一场盛大的喜宴，日子终于回归了正常，平常百姓一无所求，只希望少一些折腾，衣食无忧。

那年月计划生育非常严格，老妈妈期盼女儿再生一胎，尽管费了一些周折，刘红的第二个儿子还是顺利降生，丈夫屈尚德主动上缴了超生罚款，并且带着妻子做了绝育手术。

由于政策相对宽松，老百姓获得了休养生息的良机，通往乡政府的土公路铺上了柏油，毛驴拉石磨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农民田间干活时开始使用机械。磨面机、打药机、除草机以及各式各样的农业机械应运而生，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减轻了农民的劳动强度。每年到了苹果采收时节，全国各地的果商纷纷前来采购苹果，果农们矜持地站在自家的苹果园旁边，跟果商讨价还价，苹果装车外运时果商们从挎包里掏出整捆的疙瘩子钱，跟果农们结算，果农们粗糙的大手一张张地数着印着毛爷爷头像的百元大钞，内心的喜悦涌上眉梢。

刘红完全被幸福的家庭生活陶醉，也许女人从小经历了太多的冷漠，孤独的心灵需要爱的抚摸。那是一段现代版的神话，在陕北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在这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说不上谁先主动，热恋中的男女在一起紧紧地相拥，太阳羞涩地钻进云层，忠诚的苹果树遮挡住天的眼睛，姑娘完全把自己交给小伙子耕耘，大山的腹中播下了崭新的生命。转瞬间刘红的两个儿子已经在院子里追逐着玩耍，奶奶脸上的笑容好像绽开的菊花，陕北汉子屈尚德忠实地履行着儿子、丈夫和爸爸的责任，同时也享受着妈妈、妻子和儿子带给他的快乐。这就是家，家是一个对外界封闭的堡垒，相互间心甘情愿地做出奉献，而且不计成本。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杂质的爱，沁人心脾，融为一体，无缝连接，构成一幅和谐的美。

屈尚德完全靠自己勤劳的汗水，为岳母、妻子、儿子带来欢乐和物质享受，吃穿用度就不用说，他们还购置了新款的日野汽车，家里电视、洗衣机、冰箱应有尽有，闲暇的日子，屈尚德开着汽车带着妻子儿子到县城去购物，看见什么时髦的东西就买，不问价钱。刘红感到满足，女人的要求不高，只希望丈夫对她绝对忠诚，外部世界的诱惑渐行渐远，刘红不后悔她没有上大学继续深造，感觉中儿子和丈夫就是她的所有。

苹果收获的季节，屈尚德从果商手里接过整捆的百元大钞，顺手交给妻子保管，银行的存款逐年积累，两口子又商量着带着妈妈和儿子去外地旅游，他们去过西安、延安，领略了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刘红说她还想到全国各地转转，在天安门广场照张相片。屈尚德搂着妻子的肩膀说：“咱们回家就做安排，妈妈年纪大了，带着妈妈去远方旅游不方便，我让两个姐姐陪妈妈住上一段时间，咱们带着两个儿子游遍全国。”

那不叫旅游，那是一次灵魂的洗礼，站在清华大学的校园门口，刘红的脑海里蹦出了虚拟的爸爸妈妈的影子，听说亲生妈妈就从这所学府毕业后去了外国……历史总是错位，不会让你随心所欲地展现自己。如果让刘红紧跟亲生妈妈的脚步进入这所学府深造，展现在女人面前的将是另外一种人生……刘红后悔吗？不，她没有按照郭涛叔叔为她设置的人生道路继续前行，却得到了丈夫和两个儿子，刘红满足了陶醉了，只是在心里暗暗鼓劲：“一定要让两个儿子考上这所全国的最高学府！”

日历在一页一页地撕去，转瞬间来到21世纪，老妈妈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刻，安详地离去。那叫喜丧，屈尚德请来了吹鼓手，隆重地为老人送行，老人下葬那天刘红意外地发现，郭涛叔叔带着几个BJ知青前来参加老妈妈的葬礼，丧葬仪式结束后司仪留几个客人吃饭，客人们也不拒绝，跟乡亲们一同入席，并且按照当地习俗顺了份子礼。没有人提及往事，大家更多的是感受生活气息。宴席结束后几个BJ知青被当地的老农请到他们家里做客，刘红和丈夫带着两个孩子把客人送到大门口，只见其中的一个知青回过头来深情地看了刘红一眼，刘红内心里穿过一股电流，感觉中这个叔叔跟她梦中见过的爸爸何其相似……不过双方都没有说话，也没用进一步交流，岁月把人的心灵打磨出一层老茧，谁也不愿意打破眼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