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遗物
夏桐刚把电话挂了，电话又响了，夏桐见婆婆看着自己，只得又接了起来。
“我说过，我们是两条平行线。。。”
“你先别挂，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去北大？”余浩急切地打断了夏桐的话，他害怕夏桐再次挂电话。
“Ijustwantaquietlife.Pleasedon’tdisturbme.（我只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请你不要再打扰我。）”夏桐说完，把电话再次放下了。
“没什么，婆婆，是我同学打来问我一句英语翻译的。”夏桐怕罗水莲起疑心，特地解释了几句。
不过夏桐自己却起疑了，这余浩究竟是从哪里要来自家的电话，因为除了杨老师，王倩、以前的班主任李老师，还有一个就是刘妍，别人都不知道夏桐的号码。
王倩和杨老师肯定是不会说的，剩下的就是刘妍和李老师，如果是从李老师处，只怕余浩的母亲也该知道了，到时会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
看着婆婆又黑又瘦的脸，上面刻着的满是操劳，夏桐不可能不担心。
好在余浩没有再打来，夏桐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总算在六月二十四日那天接到了杨老师打来的电话，高考分数公布了，她考了六百四十六的高分，进Y大完全没有问题。
夏桐刚放下电话，王倩打来了，她才考了四百七十分，只能挑一个省内的三本，李跃考了将近六百分，肯定去BJ了，两人分手是早晚的事情。
夏桐听了，也不好怎么安慰她，突然想到她说的那句话，正好送回给她，“你不是说了吗？等你在大学来一个华丽的转身，晃花他的眼，让他后悔去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不能在他一棵树上吊死，我才十八岁，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凭什么为他伤心难过，你等着，等寒假的时候，一定给你带一个回来，你也是一样的啊，我听人说了，大学里要没交过男女朋友，这大学，就算白念了。”
“又是你的王氏逻辑？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小心别吃了亏去。”
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是女孩子吃亏，夏桐才会特地提醒她一句，女孩子，还是要洁身自爱的好，罗水莲一直这么教导夏桐的。
因郭护士家的儿子还没放假，夏桐一时还不用去她家做家教，仍是每日早晚帮着婆婆卖菜，喂猪，给菜地浇水，给果树施肥等活，为此，夏桐的皮肤晒得黢黑了。
好在每年的假期都这样，在学校里养两个月，便又白净了。
这天，村里有人来找罗水莲做一身睡衣，夏桐在一旁看着婆婆裁剪，突然觉得这些事情自己在古代曾经做过，就是不知还记得没有。为此她想接过布料自己来试试，可又怕引起婆婆的怀疑，只得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既然要去BJ，婆婆给你也做几身衣裳吧，我看你同学穿来的裙子就蛮漂亮的，不如等哪天你去山上找杜鹃带你去扯几尺布，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罗水莲见夏桐在一旁看着，想起来夏桐也该置办几身新衣裳，BJ不比县城，还有床单被套什么的，也该换两套新的。
夏桐随口应了一声。
自从父母走后，她和夏樟的衣服都是婆婆自己做的，连冬天的棉袄，以及两人用的双肩书包，还有脚下的鞋子，也是婆婆做的居多，除了球鞋。
“婆婆，不如你教我怎么裁衣裳吧？反正这个假期，我也不用看书复习，我自己要学会了，你也轻松些。”
“行，我孙女要学，婆婆就教，教会了你，你自己在外头看到了什么好样子的衣裳，也可以自己做了。”罗水莲说完，开始教夏桐如何量身，如何裁剪。
“这衣裳做的好不好，关键看袖子接的好不好，就跟织毛衣一个道理，说到织毛衣，我也该给你买点毛线，这BJ是在北方，冬天太冷，毛衣要厚的，棉袄也要厚的，不如，你去楼上的箱子里看看，只怕你妈还有几件好衣裳留着，这一年，你的个子也长起来点，应该能穿吧？”罗水莲的思维跳跃也够快的，好在夏桐也早就适应了。
“婆婆，我听说北方是有暖气的，屋子里不冷，也就外头冷，你忘了，水生哥回来不是说，BJ的冬天比家里好过多了，屋子里穿个毛衣，出外套个厚衣裳就成。”
“我哪里记得这些，你去找找看，楼上的大红樟木箱子里，有一箱你妈的东西，我好像记得有冬天的厚衣裳，看看有什么能用的，缺什么，婆婆好跟你添置。”
夏桐点点头。
这些年她都没去翻过母亲的遗物，记忆中的妈妈是个很洋气的女子，衣着跟村里的人绝对不一样，气质更是大不同，妈妈说话总是很温柔，从来不像村里的女人大喊大叫，也不说脏话，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浅笑。
夏桐的印象中，父母好像没吵过架，不过每次从井冈山回来，父亲总是抢着做事，傻傻地对母亲笑着，现在想来，应该是在表达自己的歉疚吧。
因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夏桐也想上楼去看看，妈妈年轻穿过的衣服，应该还有妈妈的味道吧?
想到这，夏桐有几分急切了，跟婆婆说了一声，便上了三楼的屋子，三楼只盖了两间屋子，剩下的平台搭了一个葡萄空架，还有一套石凳石桌，是留着夏天晚上乘凉数星星的。
可惜，喜欢乘凉数星星的人已经走了，这里便成了家里的晒场。
推开门，迎面是一个大的老式的雕花衣柜，据说是婆婆的母亲，也就是夏桐老外婆的嫁妆，旁边是一张老式的带床顶和板壁的雕花旧床，床上并排放着二个大红樟木箱子，还有一个土黄色的皮箱，应该是爷爷留下来的，稍微有一点灰尘，应该是前段时间婆婆擦拭过。
这几个箱子夏桐从没打开过，就连这间屋子她也很少进来过，知道里面放的是夏家已故之人的遗物，小的时候是害怕进来，再后来，是不敢打开，不敢回忆，就这样，一直拖到了今天。
夏桐先打开了这个皮箱，除了半箱书，剩下的就是一套黑色西服，夏桐拿起了西服，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鼻而来。衣服是毛料的，夏桐跟着婆婆也认识了不少衣料。西服的做工很精致，是手工缝的，没有商标，应该是定制的。
西服下面还有一件白色亚麻衬衣，看着这身衣服，夏桐想象这爷爷穿着它穿行在北大的校园，在上海的洋房，唯独没有在罗家湾的镜头，他生来就该属于那些地方的吧？
可惜，造化弄人，留在了罗家湾。不知他走的时候，是否会牵挂罗家湾的新妇？
略走了会神，夏桐拿起了几本书，好几本是英文版的，有泰戈尔诗集，有裴多菲的，有歌德的，还有她不认识的作家的，汉字的有《志摩的诗》，此外还有几本专业的书，夏桐这才知道，原来爷爷学的是流体力学，难怪会跑到这里的三线厂来，可惜，夏桐不能继承他的遗志了。
正要看看箱子里还有些什么东西时，夏桐听见杜鹃在楼下喊她的声音，刚把箱子合上，起身走到门口，杜鹃已经上来了。
“你婆婆说你在找你妈的旧衣裳，让我一块上来帮你看看。”
夏桐听了，带着杜鹃又进了那间屋子，打开其中的一个樟木箱子，正好是关荷的。
最上面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胸前有两根细细的飘带，小圆翻领，看到这条裙子，杜鹃的记忆复活了。
“我还记得我那一天上学，关老师穿着这件裙子，领着你进了教室，坐在我旁边，说：‘杜鹃，妹妹就坐在你旁边，她要淘气了，你就告诉老师。’那时的你也穿着一件白色带荷叶边的裙子，就像电视里看的城里孩子一样，太漂亮了，把我们全班同学羡慕坏了。下课了，全围到你身边，摸着你的裙子，逗你说话呢，现在我才知道，那就是公主裙。”
孩童时期的杜鹃，就是因为老师对她的信任，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几乎是寸步不离夏桐的身边，年少的友谊就这样开始的，一直到关荷离去，杜鹃还记着老师最初的叮嘱，“杜鹃，老师把妹妹交给你了，你们要做好朋友哟。”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夏家总有杜鹃的身影，可以说，杜鹃陪着夏桐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这份友谊，弥足珍贵，是夏桐一辈子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