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忧伤
冬去春来,阳光越发明媚,树枝吐着嫩芽,百花含苞待放,鱼儿浮出水面,鸟儿欢快歌唱。人们脱下厚厚的棉衣,换上轻巧的裙摆,可以随风起舞,可以追逐太阳,也可以嬉闹水间。这是欢快的季节,区别于寒冷瑟缩的冬日,萧条寂静的秋天,酷热烦闷的夏天,当然此时也是好雨知时节,润物细无声。
恩心双手撑着下巴,坐在自己院子大厅门槛上忧伤的望着横竖交错倾斜而下的雨滴,它们打在聚集的水平面上,敲成朵朵水花,又溅起细细的水汁形成一片溥溥的水雾。
志宏撑着伞进来,上走廊后,子月赶紧上前接过伞,并用手替他拍去身上轻沾的雨滴。
“宏哥哥,这么大雨你还来我这里。”恩心轻轻的扫了一眼志宏后又继续看她的雨。
“不然我去那里,姐姐今天有晋豪陪着,我去不合适;去大哥那里,他在看书,我发呆啊?二妈,她在看经文,不然我帮着念经?我妈和爸在对这几个月的账,若我在那里,算盘必是我打了!三妈,她和彩云在下棋,我做冷客啊。你妈估计着又在和那个缝纫师父捣鼓衣物。”
“我觉得我们俩像是多余的。”
“嗯。”志宏在恩心旁边坐下,也无聊的撑着下巴陪着她看天上打下来的雨水,“这雨水好看吗?”
恩心摇了摇头,“不好看。”
“那你还看?”志宏转过头瞪着恩心,脑子怎么了。
“我不仅看着,还是看了好久了,不然又做什么去?好无聊,好无聊,开学这么久了,子韵也没回来,天天就我一个人去上学,好闷好闷。”
“爸爸不是给你找了个伙伴,那王森总管的女儿王苏灵,她照顾不好你?”
“她很好,连我喜欢什么都知道,用的,吃的都统统知道,跟子韵有点像。”恩心又嘟起小嘴,无神的望着志宏,又回头瞧了瞧子月不在,“所以我怀疑子韵是不是死了,所以魂魄托在王苏灵身上了。”
“没死,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的,等大哥心境阔达了,就回来了。”
“子韵回来跟贤哥哥有什么关系啊?”
志宏一时说漏了嘴,察觉后忙道:“没关系啊,只是一种猜想。”
“可你刚才说的明明就有关系啊。”
子月在里屋全听着他们俩的聊天,心里想着这志宏必知道妹妹在那了,心里顿时欢喜上,但眼下是绝不能让恩心知道的,于是出来过来解围着,“二小姐,我说过的妹妹在我外婆家的,只是我外婆家路远,等我舅得空了,自会送她回来的。”
“有多远啊?”恩心望着子月,可突然灵机一动,对志宏说道,“宏哥哥你有空,不然你去接回来吧。”
“我那知道去啊,再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啊?”
“你连国外都敢去,怎国内就不知道了,再说了你这些个月天天跟着爸爸在外面跑着,不也去过好多地方。”
“那边正在打仗,一时也去不了。”子月又帮着说道。
“那更要快些回来了,不然一不小心被枪的子弹打死了怎么办!”
“好,好,我去,让枪的子弹打死你宏哥哥。”
“你小心一点,注意一点不就行了。”
“我再小心也小心不过那子弹啊。”
“也是哦,”恩心想着,听说那枪是很利害的,自己也见过姐姐的小姨隔着那么远‘砰’的一枪就把正厅的大镜哗哗的打落地,而且又听说日本很是凶残的,于是又说道:“那子弹是好利害哦,万一再遇上日本人给剥皮了就更残了。”
“你就盼我那结果。”志宏凶着道。
“没有!”恩心用自己的双手横竖反转着擦了擦脸,“宏哥哥,你说话把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我只是假设的说说而已,又没让你真的去死,干麻那么大火。”
“你的假设是拿我的生死当筹码啊!”
“呵呵,我以后不说不就行了。”恩心怕志宏真的生气,于是笑笑的伸出双手去扮着志宏脸成一个笑容,“呵呵,不气了。”
志宏拿下她的双手,自己扮个鬼脸,“哼哼,不气了!”
“呵呵。”恩心两眼珠一转,“萧哥哥是带兵打仗的,要他去就好了。”
“你去说啊。”
“我不去。”
“为什么?”
“东府,想去又不想去。”恩心再次撑起下巴,“东府里有姐姐,但又有萧晋豪。”
“萧晋豪!他惹你生气了。”志宏听着刚才还是萧哥哥的叫着,怎一下就是直叫全名了。
“没有。”恩心转过头,怔怔的看着志宏,又放长眼神瞧着子月已进里屋了,于是小声的说道:“宏哥哥,以后我的男朋友,我的丈夫也要跟萧晋豪一样的,优秀优秀的。”
志宏知道了,她喜欢上了萧晋豪,可因为那是姐姐的男朋友,她自己明白这一点也懂得自己不能逾越,所以也不去东府。志宏用手扶了扶她的头,“好妹妹。”
“呵呵。”恩心再次朝志宏笑笑道,“宏哥哥,我知道你将来想要的妻子是像姐姐那样的,你也想去东府,可也跟我一样不敢去。”
志宏奇怪了,自己小心隐藏着却被她发现,“胡扯!”
“你在国外好好的,可就是我写着一封信给你,说家人差点把姐姐嫁给项子,然后你就回来了。”
“我是不习惯那里的生活。”
“那么久了,一年多都习惯不了才怪了,放心我知道轻重的,我不会说出去的。不用在我面前装的,那样会好累,就像我把我的秘密告诉宏哥哥你一样,我相信你也不会说去的,而把秘密只告诉一个人,至少有个人能懂得自己的辛苦。”
志宏这才发现恩心其实真的很懂事很乖,无奈的苦笑一下,“这是我们俩永远的秘密。”
“嗯。”恩心对志宏点点头,“永远的秘密。”
“我们只能把这秘密当做你喜欢的烟花一样,自已放着,再让它自己消失,但不同的是不能让其他人碰见,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不能让这烟花的火焰伤到其中的人。”
“嗯。”
“希望姐姐和晋豪快些离开龙府回去他们上海。”
“我也是这样想的,眼不见为净。”
“感觉我们不太友好。”
“是上天对我们不太友好。”
“呵呵。”志宏轻轻的顺顺了恩心的头,“两个无事生非的小人。”
“是自做多情的暗黑者。”
“嗯,那我们统一忘了这事,做日光下清清白白的好人。”
“好。”恩心认真的点头,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宏哥哥,我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啊?越听越觉得是两个恶毒的比眼镜蛇还毒的人了。”
“也是啊,我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志宏看了看身边的恩心,“是你先说‘暗黑者’之后我才由感而发的说了说,我们是好人,只是心里纠结的忧伤了会的好人。”
“嗯,宏哥哥,你为姐姐放弃了学业,现在后悔吗?”恩心望着志宏,她一直想知道,只是不合适的时机去问。
“不后悔。”志宏对着恩心淡淡的笑去,“如果把你换成着姐姐的处境,我也会为帮你而回来的,我们是至亲的亲人,守护亲人们的安好是一种责任。”
“宏哥哥,你真好!”恩心对着志宏感叹道,“可是,姐姐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去,我去告诉她,这样甚少让姐姐知道有个亲人为她做了那么多,虽然没起什么成效,可也得知道付者的辛苦。”
“不是说了是秘密,是只能我俩知道的秘密,那就只能永远我们俩知道。”
“哦。”恩心沉着又想了想,“我还是希望姐姐和萧晋豪快些离开这里。”
“我也是。”
“要不我们去庙里祈求让他们早些离开?”
“别,这样下去万一弄成了另一种意思,就麻烦了。”
“呵呵,宏哥哥,你成了二妈妈了,万一让神灵听错了,把他们俩早点儿离开弄成了早点儿离开人世那就麻烦了。哦,不对,是我成了二妈妈的迷信,你成了三妈妈的脑子里的忌讳了。”
“她们俩是半片八量,分别不出谁的好谁的坏,再怎样也不能把我们跟她们来比较,她们的爱好,我们可别去沾惹。”志宏突然感到很是空虚。
“嗯。”
“人活着真是没意思。”
“忧伤。”
恩心把头靠在志宏肩侧,俩人望着这无停止的缠缠绵绵的雨水,一个多情而又忧伤的雨季,只希望来个烈日结束这一切,让人能更清晰的立于阳光下触摸春天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用充实而又真实的情感来填充这空旷忧愁。
下午雨稍停时,志渊回来,他脸上有着大块未完全结痂的擦伤,手臂挂着绷带于脖子上。他的回来带给大家更为不安与悲伤的消息,国难南下至上海了。大家都畏惧南京的失陷,像怕上屠宰场的可怜动物一般,纷纷奔离着,一个时代的悲哀,一个民主主权的流失与失控。
宣梦蝶当场失声痛哭起来,不知自家母亲和弟弟会怎样。
志渊立即上前安慰着,说舅老爷和太太们正打算去香港,不用担心的。这时宣梦蝶想起大娘的女儿,也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早先自由恋爱的嫁给她同学,后来他们全家都移居到香港了。心里稍宽些,可又想着这一离开,可否此生家人有再见之日,又不免伤心一场。
艾美凤高兴这志渊能平安回来,又为着他受的那些伤心疼不已,也是哭着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