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庞府往事 4
第二天一大早,庞忠就跪在了父亲的卧室门口。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庞宣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他醒了第一件事便是要看看儿子怎么样了,于是他利落的穿上衣服,没想到一开门便看见小儿子跪在门口。
庞忠虽然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但脸上的伤痕和疲惫的神态还是刺伤了父亲疲惫的心。庞宣赶紧把他扶起来,语重心长的说:“忠儿,你好糊涂啊!那三颗九转镇心丸是你哥哥救命的仙药,怎么可以让我吃呢?我老了,历尽了人间的悲欢,可你们还年轻正是要放眼这大千世界的时候。况且,你哥哥出生时,我曾立下重誓愿为他母子平安折寿十年,纵然你用神药救我,我也不过十几年的阳寿了。真是浪费了老先生的仙药啊!”
庞忠见父亲又是怜爱又是痛惜,心中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打算:“父亲,忠儿今天在这不仅是来谢罪的,还要跟您商量件事?”
“什么事,但说无妨。”
庞忠突然再次跪下,用坚定的语气说:“孩儿恳求父亲和娘亲搬出庞府,远走高飞。距哥哥下次毒发还有一年的时间,孩儿的无影神功已经练到了第三层。我发誓一定要在一年内练成无影神功,到时我一人便能克制毒发的哥哥。父亲和娘亲都已年迈,已经不能在有任何的闪失了。”
说着,他的眼睛变得湿红,只是透过这淡淡的红色,那双眸子还是如儿时般清澈。
庞宣听了大为感动,但他还是叹了口气说:“孩子,你们还小,我怎么能抛下你们不管呢?
庞忠突然自己站起来,湿红的眼睛中有种光芒一闪而过,他用十分坚定的语气问父亲:“父亲可曾记得,与哥哥栽下那棵榆树时定的约?”
庞宣被他这么一问,搞的不知所措,多少年的小事了,连鹏儿也不记得了吧。没等他想明白忠儿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就见庞忠一下子窜到已长到一丈多高、有碗口粗细的榆树前,一个手刀就劈了下去。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榆树轰然倒地。再看庞忠却是微笑着,任右手上落英般的血滴自在的飘落。庞宣一下子感到刚才眼前的那个孩子忽地在一瞬间长大了,而且长成了一个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同时他也感到自己在这一刻老去,新的英杰已经长大,老的英雄除了那些曾经的光辉会被记住外,注定要被卷进历史的沉沙里。庞宣无奈的对已泪流满面的妻子笑了笑说:“娘子,看来咱们真的是老了,留在这里只能成为孩子的负担,你去收拾一下吧,明早咱们就离开这里。”
王氏听了也不做声,她默默的走进佛堂取出药瓶和绷带。然后走到小儿子面前,关切的问:“疼吗?”
庞忠还是微笑着,他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三岁那年王氏亲手给自己穿上的棉袄。如今那种温暖的感觉再次从滴血的右手传遍了全身,此刻他再次感到了一个孤儿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棉袄,第一次有了亲人,第一次有了家的幸福。
晚上,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前,默默的吃饭。整个晚上庞宣只说了一句话:“我老了,以后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这个家也是你们的了。”然后一家人开始喝酒,酒惹情殇,没几杯就全都醉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父母已悄然离开,只留下了一封信。二子虽然不免伤怀,但想到父母离开庞府能够过的更好,心情才变得好受了些。而后,就像庞忠所承诺的那样,他在一年内练成了无影神功。以后的几年庞鹏热毒发作,都是他一力制服的。
罗天旭听完庞府的往事,着实暗暗一惊。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奇人,他仔细打量了那个下人打扮的庞忠。这个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但眼睛却异常明亮的年轻人,有种坚定的让人不容置疑的目光。
庞鹏说完这些,看了看罗天旭,然后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大侠莫见怪,我光顾着说那些陈年往事了,还没请教大侠尊姓大名?”
罗天旭犹豫了一下,然后认真的说:“在下乃是原福州镖局总镖头罗天旭,几个月前因家变被聂世海追杀,几乎丧命。今日有幸结交二位真是三生有幸,如若不弃,愿与你兄弟二人义结金兰,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两兄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庞鹏说:“我们兄弟本来就想出去闯荡,见识下这大千世界了。忠弟身负盖世神功,如不是因为我早就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只是苦于我的热毒,才不敢越出庞府一步。既然和罗大哥有缘,又不嫌弃我可能带来的麻烦,那我们就结成异性兄弟,一起去江湖闯荡闯荡。”
三人就此请来了关公像,在武圣面前立了誓,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大礼一结束,罗天旭就对庞鹏说:“大丈夫,不应妄自菲薄。你虽身中热毒,但不该有拖累兄弟的想法。我们兄弟联手助你,一定会早日帮你练成神功,驱除热毒。刚才我在关帝面前多上了一炷香,是为我另一个异性兄弟,他也是性情中人,想来必定和你们投契。以后,庞鹏就是老三,庞忠是老四,你们二哥是黑面阎罗鲍震,等过些日子见了面我再给你们引荐。”
说完这些,庞鹏才问起罗天旭此行的目的。罗天旭请两人坐下,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大体给兄弟二人讲了一遍,并把此行要去济南府请毒孔明出山的打算也告诉了他们。庞鹏听了立刻来了兴致:“我们兄弟本来就想离开这里去江湖闯荡,今日大哥有伤在身,而鲍二哥又不在,不如我们结伴同往,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罗天旭正有此打算,他笑着说:“我正愁路上遇到仇家呢,有二位贤弟相助,此行必定能心想事成。”
三人商量停当便从后院找来三匹快马,又带了些盘缠,准备上路了。临行前,庞忠不忘在大厅的桌子上留了封手书,以备父母回来而不知二子下落。二子去祠堂拜了拜列祖列宗,才有些不舍的锁上了庞府的大门,跟罗天旭一起踏上通往北方的大道。
一路上,庞鹏的嘴喋喋不休,让罗天旭感觉好像还是身处闹市之中。他突然想到,有了这个兄弟以后再也享受不了清净的日子了。庞忠却和他哥哥的性格相反,很少说话,只是津津有味的听着,不时的会意笑笑。
他们就这样马不停蹄的朝济南府赶去,此刻济南在罗天旭眼中已然成为一块圣地。那里承载了他和渔民们所有的希望,这些希望是他活下去的理由。一定要请毒孔明出山,只有他能够带着大家跟怒蛟帮一争长短,就算是程门立雪、三顾茅庐也要把他请出来。想到这里他不觉使劲扬了扬马鞭,马儿无故挨了几下,立刻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载着他朝希望之地绝尘而去。
三人匆匆的赶了三天路,风餐露宿,也不觉得辛苦。这天下午,三人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中,林中古木参天,点点的光柱透过层层树叶打在地上,让本来有些暗淡的树林变得明亮而更富生机。清风也不时摇晃着古木的腰肢,所过处斑驳的枝叶轻轻唱和,让人心中多了几分闲适。罗天旭见这里景色怡人,再加上连续奔波,大家都有些累了,便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
他们离开大道,来到路边的林子里就地坐下休息。虽然快到中秋了,但树林还没有一片萧瑟。金黄的树叶挂满了枝头,一阵秋风吹过,便有无数金黄乘风飘落,像一场金色的叶雨,轻轻的拍在三人的身上。
庞鹏一时兴起,将他的大铁扇一抖。便有呼呼的扇风卷起一阵叶浪,这金黄的叶浪撞在树干上又碎成片片的叶雪,悠悠的飘落下来。庞鹏被自己的杰作搞的兴奋不已,他运足内劲整个身子用力一旋。但见落叶纷纷舞起,在他周围升成一股金色的龙卷风。罗天旭透过风墙隐隐看到他在风眼中乘兴起武,忍不住喊了声,好!
就在大家都为庞鹏的杰作,抚掌叫好时。密林中突然响起一声道号:“无量天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神色严峻的站在三人面前。老道无声无息的出现,着实吓了罗天旭一跳。庞忠更是吃惊不小,凭自己的轻功底子竟然没有发现有人接近,看来这老道的轻功比自己还要精纯。
众人愕然间,老道突然出手,一掌就朝龙卷风打去,那些落叶马上被掌风震得四散落去,而身处风眼的庞鹏,也被震的连退了好几步。老道虽然不知什么来路,但罗天旭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恶意。果然,他将掌收在胸前说:“施主,这落叶归根。你何必为了一时之快,扰了它们的清净。何况天意怜幽草,让你这么一闹,那些本来就时日无多的叶儿也都落下来了。”
庞鹏本来被搅了兴致就是一肚子的气,又听老道疯疯癫癫的说了一通让人不知所谓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气冲冲的说:“道长既是高人,难道不知物盛极则可杀也?我不过是让它们痛快些,道长何苦坏我兴致?”
“无量天尊!施主看来是要一意孤行了。”
庞鹏被他打断,正要找他算账,便不在搭话,一个铁扇拍了过去。罗天旭和庞忠在一旁小心的看着,他们隐隐看出老道身怀绝技,若不是有意留手,刚刚一掌已经重伤了庞鹏。所以并不十分担心他,而是满怀兴致的要看看老道究竟还有什么本事。
只听噹的一声,庞鹏的铁扇竟然一击脱手,在空中划了几个圈后插在了落叶堆上。庞鹏大吃一惊,便想使出自己的绝技,不料老道电光火石间便按住了他的脉门:“庞施主,稍安勿躁。你的霹雳降魔神通还没练成。仓促出手,非但不一定是贫道的对手,还会惹起身上的热毒。贫道云游四方,今日在此机缘巧合遇到三位奇才,真乃一大快事。”
罗天旭早已立在二人身旁,拱手道:“道长神乎其技,还望不要跟少子一般见识。罗某在此有礼了。”
“呵呵,果然是人中龙凤!”老道笑着松开手,转向罗天旭说:“罗施主,身负重伤,如今武功恐怕只恢复了五成。既然被贫道遇上了,就不能置之不理。贫道这里有扶正养心丸一粒,你服了它,三日后武功便可恢复七八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粒桂圆大小的黑色药丸。
庞鹏虽被点了穴道,却还是大喊大叫:“大哥,别听这牛鼻子的。这药丸说不定是他身上的泥垢,他一定是存心戏弄我们。”
罗天旭接过药丸,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老道。见老道轻轻阂首,才解了庞鹏的穴道。然后也不理他一口将药丸吞下,说:“我相信大师不会跟我们晚辈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的。”
老道笑着捋了捋胡须,突然一纵身,风一般消失在密林的叶丛中。三人还没来的及请教他的道号,只得一个个面面相觑,呆呆的看着老道离去的方向。只听一声浑厚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清晰的响在耳边:“世人笑我癫,我叹世人痴。痴念总成梦,癫狂好成眠。”
罗天旭望着老道离去的方向感慨道:“果然是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庞忠点点头说:“我自诩轻功天下第一,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高人。你看他来去如风,竟然不带起一片落叶。恐怕我再练二三十年,才能达到那样的境界。”
庞鹏没理会他们,他转身捡起已插入落叶中的铁扇,然后慢悠悠的说:“我刚才故意试了试他的武功,果然是高人。大哥的伤我看很快就会好的。”
二人听了相视一笑,随后林中就传来了三人爽朗不羁的笑声。伴随着送爽的秋风,这笑声传了很远,一直传到了三人的心里,让他们每人都有理由再做一夜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