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文竹

第97章文竹

哥哥的生日到了，那天正好是个礼拜天。他去文化馆附近的夏雨书店买了几本新书，然后信步走到环碧公园。公园大门北侧的塔山路是花鸟市场，那里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哥哥心想，今天是自己的三十岁生日，长这么大，还真没有过个像样的生日，不如自己给自己买盆花，算作对而立之年的一点纪念吧。

哥哥天生不喜欢养花，在唐诗宋词里侵润太久，他看不得花谢花落的繁华落尽，自古多情皆书生的性情使得他更愿意静静地欣赏那些四季常青的常绿植物。哥哥看上了一盆文竹，草绿色的花盆，纤细文弱但却枝叶繁茂，他禁不住用手去触摸那看似温婉精致的细茎，不曾想手指却被茎节上的小刺刺破了，一滴鲜红的血珠马上渗了出来。

花店老板笑着说：“看来，你和这文竹挺有缘！”

哥哥于是买了那盆文竹，将伤口上的血珠挤出，滴在花盆的土里。心里暗忖道：如果这文竹真的和我有缘，那它应该知晓我的心事，或者能给我一些预示也好。

哥哥把文竹带回了自己在农场的小家，摆放在书房的写字台上。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盆文竹竟然一直陪他度过了十多年时光，直至今日，依然还繁茂如初，见证了一个性情异类的男人从三十而立到四十不惑这十年间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和坎坎坷坷。

哥哥从小学四年级时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至今已有三十年的历史。前二十年的日记，是属于蕾、阿枫、小青和虹的，最近十年则是属于云儿和囡囡的。文竹后来经过云儿的修剪，一度枯黄萎谢，当哥哥最终选择离开，静下心来写自己的故事时，文竹在一个少有的酷暑的夏天竟然第一次开出了无数小朵的白花。

哥哥三十岁那年的夏天并不太热，而且是个多雨的季节。哥哥后来常常把那个夏天当成是秋天，因为那个夏天发生了许许多多令他烦心烦神的事情。

云儿结婚，哥哥只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小华的订婚，让哥哥开始意识到一场无法避免的威胁在悄悄靠近自己。

那是端午节前，哥哥象以往一样在周末回到小城，母亲告诉他，老婶家的二子和小华不久前订婚了。订婚那天，哥哥的叔伯、姑姑和同宗兄弟姐妹们齐聚一堂，对于这个三代上百人的大家族来说，哪房哪家有了生老嫁娶的事情，毫无例外地要大办宴席，举族分享所有的喜乐哀愁。

哥哥在单位，小思带着淘淘参加了订婚宴。那阵子，哥哥经常出差在外，小思一个人没有精力带淘淘，干脆请了长假住在城里。晚上，小思问哥哥：“那个小华和你是什么关系？怎么见到我就象见到仇人似的？”

哥哥心里“咯的”一下，故意淡然地说：“她姐姐和我是同学，过去我常到她们家串门”。

“那丫头说，她订婚，你无论如何也应该赶回来。哦，她姐姐，就是你那个同学，我看她们姐妹俩都有些神经质”，小思说着，侧身哄淘淘睡觉，哥哥在床头靠了一会，越想越不是滋味。

第二天清晨，哥哥骑着自行车早早出了门，他首先去看望萍儿。春节时，小华告诉哥哥，萍儿的养父陈老板已经去省城医院做了两次癌症化疗手术，萍儿一个人服侍不过来，又雇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保姆。他和小华一起去看望陈老板，发现陈老板的头发因为化疗已经掉光，人也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陈老板在床上躺着，挥手叫其他人出去，拉着哥哥的手，气喘吁吁地说：“看来，我的身体是熬不过今年秋天了，现在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萍儿的将来归宿。她这段日子为我忙得哪里也不去，听保姆说，晚上她念经一直要念到午夜十二点。你有空去劝劝她，她最听你的话了，我想把她托付给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好好照应她。”

哥哥内心一阵恻然，眼眶不知不觉间盈满了泪水，不由得点点头说：“陈叔，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对待。”

两个多个月没见，萍儿明显消瘦了许多，陈老板看见哥哥来了，只是嘴角动了动，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哥哥到萍儿的房间，萍儿说：“石子厂上个月卖给了当地的村干部，之前我打电话到你单位想和你商量，接电话的人说你外调去了，无法联系你。”

“那你现在手头怎么样？”哥哥问。

“钱不用操心，老爸给我留下几十万呢，想花都花不掉，”萍儿说着，站起来走到哥哥身边，两手抱住哥哥的脖颈，把头伏在他的胸前。“哥哥，让我做你的情人吧！我对你别无所求，只要你每个月能来看我一次就行了！”

哥哥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岔开话头，“陈叔的后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我看，你要去买块墓地，不然到时来不及张罗。”

萍儿抬起头，看着哥哥说：“这些事我哪里想得到？不行，你替我安排吧！”

哥哥点点头，想了一会说：“冶山那里新开了一家公墓，我找民政局的同学联系一下。”

说着，哥哥急着要走，萍儿幽怨地看着他，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