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夜班 泡澡
第63章大夜班
哥哥有些醉意的站起来,头脑里充塞着萍儿说过的那些话,他困惑不堪的看着眼前这个青春靓丽的少女,不想也不愿再听那些出自她口中的难以置信的事情。
萍儿想拦住哥哥,被他挥手制止了,“我要赶回去上班,你自己多保重。”说着,拿起挎包,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阳光特别刺眼,哥哥用手挡在额头上,伫立了好一会。萍儿追出来,问他:“大伟哥,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疲惫地说:“我现在觉得好累!”
走在通往车站的那条柏油路上,哥哥似乎发现公路两旁的景致变得和以前简直两样。护城河的河水清澈碧蓝,阳光反射到县政府后面那段残存的城墙上,墨绿甚至有些青黑的墙壁上影影绰绰的好象有什么透明的东西在不停地运动着。走到狮子桥,他看到环碧公园后面的一片沼泽地上飞起了几只白色的水鸟,在烈士塔顶的大五角星上盘旋着。那次,和小华、囡囡姐妹俩躲在荷香墩上的矮树丛中钓鱼,囡囡只顾着抓鱼竿上吊起的鱼,一个不小心滑到了水里。他跳下水把囡囡抱到岸边,囡囡好象觉着挺好玩,双脚死劲地蹬着。他一个没站稳,两个人又倒在水里,囡囡开心得笑了好半天。
哥哥走了一段路,出了一身汗,嘴里的酒气也基本散了。去塘串河的小飞虎和三轮车都停在东门棒檄桥头的小煤场门口,哥哥找了一辆上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的三轮车,等了十几分钟,车就发动了。
经过看守所时,那座两层楼高的岗楼又映入眼帘,哥哥有些怅然的低下头颅。三轮车开始爬坡,车上坐了八、九个乘客,为了坐稳,两手都抓住车厢的支架不敢松开。车到塘串河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哥哥赶紧疾行到农场供应站边找车,幸好还有一辆小飞虎在。
到食堂吃过晚饭,哥哥早早上chuang睡觉,大陈和肖虎都在当班,宿舍里空荡荡的。他闭上眼,萍儿的身影立即浮现在脑海里,那黑色的狰狞的蝎子,那白花花少女的胴体,奇异的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神不宁,产生了莫名的躁动和困惑。
睡梦中,他和小青在郊外散步,突然草丛里窜出一只黑色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嘴朝他们扑来。小青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试图去赶走怪兽,却被那怪兽一口吞进肚子里。怪兽的肚子里好大的地方,好象是个山洞,隐隐约约地能看到远处的洞口那有光线透进来,他听到小青带着哭腔在外面呼喊他的名字,挣扎着试图往洞口方向爬,手脚却被黏液一样的东西粘住了,无法动弹。
哥哥大汗淋漓的惊醒,桌上的闹钟在响个不停。十一点半了,该去接班了,他起身穿衣,夹克衫口袋里突然掉下一样东西。那是一块穿着红绳子的墨绿色玉环,温润光滑,咦,这不是萍儿脖子上戴的那块吗?什么时候被她放进了我的口袋?
哥哥没有多想,将玉环戴在脖子上,拿着搪瓷缸子下楼,一路小跑去厂子里的食堂吃夜宵。食堂里三三两两的工人互相打着招呼,一个个哈欠满天飞,他端着搪瓷缸走到车间里的维修间时,上班的两个钳工刚洗澡回来。“
“大伟,这次休长假长胖了嘛。”一头卷发的磊子扔了一支香烟过来,哥哥用双指夹住,问道:“这一阵子机械运转怎么样?”
和他一个班的阿宏接过话头说:“大修过了,一切正常,大夜班你尽管睡觉吧!听说你帮阿军和卫东各顶了一个班,和你商量下,你把我的下个大夜班也一起上了,到时你可以在家连休四天。”
哥哥想了想,四个班上下来,后天上午回城,能到小青那住上四晚,第五天下午赶回来上小夜班,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答应了他的要求,爽快的说:“到时我回来迟了,你可给我顶一阵子,别到了下班时间就跑了。”
“这还不好说,咱们都是兄弟伙子,有难同当,互相帮忙嘛!那我们撤了!”阿宏打了个响指,和磊子走了。
哥哥吃完饭,和他一个班的老李还没来。老李其实也只比他大不了六、七岁,但是在维修工里岁数最大,所以大家这样称呼他。哥哥不太在意老李的迟到早退,自己是后来的新人,还指望人家平时多传授点技术,把那初级钳工换成中级钳工,每个月能多拿上十元的技术补贴呢。
哥哥背上工具包去车间里巡查设备,从切草间到蒸球,接着是筛选、漂白、精浆,二楼下来后是长网、切纸间,一条流水线看下来,花了半个钟头。这时,老李站在维修间门口抽烟,看到他笑呵呵的打招呼:“大伟啊,一回来就闲不着,这几天设备乖得很呢,大伙儿有一阵子没碰工具了。你要是瞌睡来了,等会就去可控硅找个地方睡觉去,我在这里先抽会烟。”
哥哥摸出口袋里的阿诗玛,给老李打了一支,老李咂咂嘴,说:“这么贵的好烟,也只有你们单身汉舍得抽,我一年到头可抽的都是老佛子岭啊。”
哥哥进了维修间锁上自己的工具箱,然后到切纸间用废纸卷了个枕头,转身去可控硅操作室里睡觉去了。
第64章泡澡
哥哥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六点多了。可控硅里夏天有冷气、冬天有暖气,温度常年保持在二十五度左右,睡觉时不需要盖任何东西。他从长椅上坐起来,可控硅的值班电工夏姐笑着说:“那天看到你考试出来好早,我到结束铃响还有几题多项选择没做出来呢,这次厂子里参加自考的二十几个人里,大概数你考得最好了。”
夏姐比哥哥大三岁,性子温和,维修工们没事时都喜欢到可控硅里乘凉取暖,她虽然要看书准备考试,却一点不嫌烦,所以小青工们都亲切地叫她夏姐。农场去年年底刚出台了新规定,鼓励工人参加自考,对于取得大专文凭的将给予伍佰元一次性物质性奖励,另外再晋升一级工资,这对于大多数都是农场技校毕业的青工们来说,自然是个再好不过的好事情。
哥哥问:“夏姐,《古代文学作品选》试卷上那道‘南北朝民歌的主要代表作是什么?请你通过分析,说明南朝民歌和北朝名歌的各自特征’的题目,你做完了吗?”
两个人交谈着,快到七点时,老李进来喊:“大伟,食堂送早餐来了。”哥哥答应着,去买早饭,一份稀饭加上两个馒头,另外要了五分钱的咸菜,坐在工房里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哥哥早已适应了这样简单的生活,当工人的五年里,他基本上吃食堂,很少自己动手烧菜做饭。车间里,机器一年到头运转着,他养成了坐在嘈杂的机器旁,丝毫不受影响地聚精会神看书的好习惯。维修工长年累月和机器油污打交道,又脏又苦又累,对于他这样一个从校园里走出来直接参加工作的年青人来说,不仅能考验个人的毅志和品质,而且培养了独自承受任何困难的耐力和韧性。
从十九岁离开父母到农场参加工作,突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渐渐脱离了过去熟悉的人和事,哥哥的性格也从开朗、活泼慢慢变得有些孤僻和自傲。他喜欢独来独往,做事我行我素,耳边再听不到父母亲人关爱的唠叨,身边不再有情同手足的同学朋友,平淡的日子只能靠看书来打发。那几年,哥哥的精力全部花在自学考试上,只有到了小青的身边,他才能找到那种温暖如家的感觉。
三十二个小时的连班上,哥哥除了睡觉、吃饭,就是看书,有时他也去车间里四处转转。天黑前,站在厂区的大马路上,眺望西边天空上快要落山的太阳,他会突然想念起远在福元的小青。那一刻,他的眼眶里盈满泪水,失落的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大哭一场。
晚上七点多钟,他去澡堂洗澡,遇到另一个不在同一个班次的吴姓老乡。老乡问他:“你怎么换班次了?”他笑笑说:“给别人带个班,好回家多休息几天。”
老乡说:“现在上三班,打破了原来生活的规律,几乎忘记了还有礼拜天的概念。人啊,有时真的不如一个动物,动物长着四条腿,好歹还能四处跑,想到哪里到哪里。我们这些当工人的,为了挣口饭吃,只能由着别人来摆布。”
哥哥躺在澡池里,微闭着眼,一动不动,什么也不愿意去多想。有时候,他能这样一个人静静泡上一两个小时,不言不语,似乎灵魂都睡着了。
多少年后,哥哥回忆起当工人时养成的泡澡习惯,无限感慨的对囡囡说:“以后买房子,一定要在盥洗间里装上一个大浴缸,躺在那里面睡觉要比睡在床上惬意的多。”
囡囡在苏州的房子有一百三十多平米,装修的时候,她执意买回来一个加长的陶瓷浴缸,丈夫不解地问她:“现在大城市都流行洗淋浴,你买这么大的一个玩意做什么,又占地方又废水!”
囡囡懒得理睬他,也不想多解释。过了几年,丈夫实在忍受不了她在床上对自己的冷淡,坚决提出离婚。离婚时,她只要求孩子和房子归自己,车子和其它值钱的东西全给了前夫。
哥哥在自己的第三个本命年那年的一个初秋的黄昏,躺在苏州河埓口一栋十层高楼的某个房间的大浴缸里,透过窗户能清楚的看到锡惠公园山坡上来回穿梭的登山缆车。囡囡在厨房里烧菜,时不时伸头过来看一下哥哥,哥哥躺在浴缸里安静地睡着了,一点鼾声都没有。
哥哥那天早晨八点钟下班,换下了满身油污的工作服,穿上母亲给他买的那件米灰色的夹克衫,一路转车来到了小青身边。小青忙得白天几乎没有时间陪他,哥哥自觉充当起一个丈夫的角色,早晨上街买菜,中午烧饭,小青实在过意不去,下午下班后就不让他再碰锅碗瓢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