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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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荆棘初开,忽现急流(1)

第七章 荆棘初开,忽现急流

第一节

在河北一处普通的村寨之中,从河间奉命出发的冯良如今正屯军这里。他并没有如同张定所命的与寻找崔甸并与崔甸相互配合攻取章武,而是停军河间高阳章武三地的交界之地,等待观察。高坞主的人头与张定、冯良的道歉信已经送了过去,但是冯良却迟迟得不到崔甸的回音。冯良坐在一处简陋的房屋之内,皱着眉头,苦思着河北局势的变化。

石赵右长史张敬已经来了,局势又会如何?虽然没有攻取高阳的宋颂却在攻破了高阳附近的坞堡之后,已经自称高阳太守。单从河间北上与宋颂会合的崔甸,却突然毫无音信。他甚至在猜测是否宋颂为了夺取河间军的指挥权而将崔甸扣押或者劫杀,但如今只能猜测而已。

冯良一边思索着局势的变化,一边看着下面专程前来示诚的章武各路豪强。或许这些豪强被当日宋颂在高阳的掳掠粮草吓的有些心神不定,看到冯良的时候,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口中凄声说道:“我等来见将军大人......”

“停!”冯良高声喝止到,看着下面正在痛哭流涕奋力表演悲惨遭遇的一众人等,笑声说道:“某乃渤海乞活军师,并非平东将军。诸位若是欲见将军本人,还望诸君前往渤海示诚。”

“是是,军师大人。”下面的豪强立刻明白了过来,再次哭诉到:“我等还望王师能北上收复章武,莫让宋蝗再在章武掳掠。若能为乞活先驱,万死不辞!”

哈哈,冯良听到下面一众人毫无诚意的演说,大声笑了起来。原来这些人不过是被宋颂在高阳的搜刮粮草吓的魂不附体,才想到了投奔渤海。宋颂如今屯兵高阳城下,将李回留在高阳的不足万人以及石佗的援兵严严实实的困了起来,每日寻找那些附近还没有归顺的坞堡或者县邑强行攻击,以补充粮草人员。在宋颂的大棒之下,当日胡蝗的称号在冀州北部被冠在了宋颂头上。即便如此,那些失去粮草的豪强也不得不顺从地跟在宋颂的身后,让自己的子侄为宋颂充当攻击高阳的肉盾。看到附近豪强的悲惨后果,没有被攻破的豪强兔死狐悲,在李回龟缩章武不敢轻出的情况下,纷纷都打起了投奔乞活的主意。

冯良笑了一阵,这才看着下面的人说道:“章武城内石赵拥兵两万人,只要李回一日不走,诸位要求只怕冯良有心无力。”

“这......”下面的人急了起来,匆忙之间找了张定当日的一句口号说道:“平东将军不是曾说晋人相亲么”

这些人原本以为向渤海乞活示诚,已经足够让乞活在宋颂处为自己调解,并且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却不想乞活的军师竟然提出了让他们驱逐李回的建议。不要说能不能成功地将李回与章武太守驱出渤海,只是起事以后,只怕来日再次反覆、投奔石勒地机会便已不复存在。一想到石勒地报复手段,额头上地汗水便流了下来,支吾之声,无言以对。冯良嘿嘿笑道:“渤海力量有限,虽晋人相亲,也不能一一护佑。诸位豪雄皆是人中翘楚,却不愿驱逐李回为渤海出上一份力气。我等粮秣短缺,人力缺乏,因而无力庇护诸位。”

“我等愿为渤海提供部分粮草,只求军师大人莫让宋颂再大肆掳掠。我等受羯胡所制,不过是自保而已,还望军师大人能够美言几句。”

退而求其次,驱逐李回,他们想都不敢想。听到粮秣缺乏,心中却是暗自惊喜,若是能够向乞活提供部分粮草而获得乞活的保护,这些人自然会忙不迭的答应下来。但是冯良却对于旁边诸人的喜色视而不见,摇头到:“宋颂乃我盟友,岂能损盟友而肥自己,如此不妥,不妥!”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看得下面的一众人心中着急无比。等到下面众人的心里已经凉透,他才从方才的思考之中决定下来,长声说道:“如此,我等便试试看吧。若是诸位豪雄早日将粮草送至我处,我自然会让将军为诸位说和说和。只是诸君可有船只工匠,能否一并送到渤海?”

“有,有!”

“如此就劳诸位费心了!”

送走了章武一干人,冯良这才又回到方才想的问题之上,揣摩着身在高阳的宋颂的心思。崔甸消息全无,让他的心中对崔甸有一丝歉意,随即便被乞活势力扩张的兴奋所淹没。自他跟随张定起事以来,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意气风发。一战而得河间数万人马,即便是张定来信斥责了他,但是让他再做一次,恐怕依然是同样的选择。

“军师,以后这些豪强,还是交由公议堂交涉。”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却是当日在河间城头击杀高坞主的那个小豪强常灿。冯良听到这话,不屑的说道:“若是等到公议堂派人派来只怕情势早已经变化,将军命我主持此处,些许小事还论不到那些蠹虫指手画脚!”

冯良看不起公议堂里边那些凭借自身拥有百姓而让张定不得不妥协的众人,这个常灿早已了解。他看了冯良满脸的自信,自顾自的说道:“还要小心行事才好,我听渤海传言,将军对军师擅自驱逐崔甸而多加怪罪,还望军师莫要太过张扬才好!”

“莫不是听郑择所说?”冯良突然冷笑两声,看着常灿有些发青的面孔,说着说道:“将军或许一时间稍有错误,但能在这一年内聚流民而起,岂能让你们这些蠹虫所左右。若是想要平静安乐,恐怕常坞主还要安分一些才好。”

他几句话语,将还要再说几句的常灿说的跪到在地。冯良也不说话,哼了一声,就向着内室走了过去。内室内厚厚的房间之内,张定交给他的各路豪强之上密密麻麻的被他在一侧重新注释着,他拿出笔来,在郑择的上面,打上一个重重的问号。然后又拿起张定写给他的书信,书信之上,其中的几句话却被勾勒出来。

“定或有错,然乐平何不直言。诸事纷杂,定非圣人,诸事沟通方能亲密无间,不使大事坏于小人之手!”

冯良笑了起来,或许将军的谨慎有些过头,但在刘琨败于令狐泥,段氏败于段末杯的环境下,谨慎一些又有何错?曹阿瞒纵一世枭雄,却也猜忌无常,时有错杀之祸。袁本初豪杰亲附,若是能良谋善断,天下岂能三分?

在冯良再次细细阅读张定推心置腹的信件的时候,河间,这个自从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在外游荡而不得其门而入的城市,如今为他保护者敞开大门。一脸苍白的各路豪强跟在齐单的后面,与那些因为张定到来而显得有些兴奋的流民,从河间城门出向外迎了过去。当张定在享受完恍若伟人一般的待遇之后,这才匆匆带着齐单进入了河间郡守府邸叙话。

“什么?”在河间郡守府邸,齐单听到张定的计划之后,失声惊叫。将参与了河间之乱的士绅豪强的亲族,全数迁往渤海,而将剩下的族人民众,重新打乱整编,安置在坞堡之中,一如那些新筑在渤海附近的流民。虽然此时豪强对乞活已经不复当日的闭门谢客,但若是那些豪强因为河间之事而兔死狐悲,必然引起的动荡不可小看。齐单看着张定坚定的神色,无奈的摇头说道:“将军可曾想到若是动了这些人,即便渤海的豪强没有反应,那些为将军购买粮食的武邑豪强、还有与我等亲近的别处豪强是如何反应。将军难道以后让我等与这些豪强全数为敌不成?”

张定端起面前的茶杯,吹走上面漂浮的茶叶笑道:“不过是惩罚这些人当日参与河间之乱投奔羯胡而已。其余豪强皆不可轻动。未必有伯盛说的那么严重?”

“将军,”齐单苦笑着,这个将军将事情想得过分简单,即便是祖公祖逖在河上,宁可让那些豪强中立,假装进攻也不将那些投靠石勒的豪强攻破而立足。虽然乞活控制之地并无大的世家,但如此大面积地直接控制这些坞堡,难道不能引起这些人的恐慌。他看到张定脸色有些不悦,匆匆说道:“先前已经按照将军之令,将众人一一惩罚,如今此事,却已经不宜再改。”

听到齐单如此说,张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令不二出,否则会让属下无所适从。只是当日的命令只是自己一时之间仓促想到的,却没有深思熟虑,如今再想将河间这些叛乱地豪强重新整合在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却被自己前面的命令阻挡了脚步。他苦笑了一声说道:“如此只能暂时放过这些人。但也不能放任不理。质子并不能让这些归心渤海,若是全族之故,这些豪强或会舍弃身在渤海的妻子儿女。伯盛可有方法可想?”

齐单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只好说道:“不若将军模仿石勒昔日在河上坞堡之事,以我乞活为各个坞堡将领。”他说了一会,又摇头自己否定。石勒攻破河上坞堡之后,任命了一大匹的将军统领各个坞堡残留下来的士民,不过最终毫无作用。

击破宗族,会让各个宗族皆惶惶不安,除非是直接威胁他的反叛等事,才能如此行事。而若不击破宗族,那么豪强终究是自己的心腹之患。罢了,自己也未曾想过如何直接将这些人口、资源直接控制在自己手中,不如先将这些人一一监控起来,只是该如何监控呢?

“华夏有神佑,先祖皆真人。屯垦荆棘地,方有衣冠身......”

一阵歌声从屋外飘了进来,张定侧耳细听了一会,却是新道在流民中宣扬道义的歌曲。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想齐单问道:“河间有人宣扬新道么?”

“遵将军令,凡我乞活,无论士卒或为乞活,皆应信奉新道。因此单当日前来河间,便带了道师前来在河间宣讲。”

张定呵呵笑了起来,这么久的时间,他已经习惯将新道当作自己在流民或者底层民众之间招揽人心的一个工具。而新道的事物在交给公孙兰之后,自己也将他抛到脑后。或许,全面掌控豪强的时间是早了一些,不如等到自己渡过了这一次粮食危急之后再做也不迟,当下最应做的,就是让新道的信徒,撒向控制区域内的各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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