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寒冰初消,泥泞不堪(3)
第三节
一阵震天的轰隆声从天边传来,大地在微微颤栗,一面飘张的旗帜在火光中直映人眼,一个赵兵惊惧若狂,高声凄叫“乞活~”
惨叫未毕,战马将这个赵兵踩踏在脚下,箭雨在夜空中向着被惊叫声惊醒的赵兵挥洒而去,战马直接冲向正在冲锋的两千羯胡骑兵,将骑兵从中间撕成两半。随即分成两股,一股杀向正在城门口聚集的赵兵,一股三千人的乞活骑兵向着乱成一团的羯胡骑兵冲杀而去。已经攻占城头的豪强面色苍白的看着城下的突然变故,乞活骑兵的身影宛如梦魇一般在他们眼前冲锋杀戮。乞活骑兵不断的冲杀着城外的赵兵,赵兵蜂拥的向着四处与城门逃窜。一阵乱箭从城头射下,不是射向那些乞活,却是射向那些拥挤在城门的赵兵。领队的乞活抬头向城头看了一眼,不屑的笑了笑,随即一声高呼,骑兵从城墙之下脱离出来,乱箭攒射。
城门后的豪强私兵在全身颤抖之中关上了城门。城头上的高坞主全身哆嗦地看着骑兵丢下赵兵向着李回营盘冲去。那种不屑的眼神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内心。一只颤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之上,高坞主大怒转身,一个同样脸色青白的人,哆嗦的嘴唇说道:“我等家眷皆在城外!如今该如何?”
“立刻聚集骑兵,冲出南门,务必将崔甸留下为质。”高坞主稍一犹豫,立刻下令到。
旁边的豪强应了,在一声声喝叫声中,一股烟尘向着南门冲了过去。
羯胡骑兵已经乱成一团,张庆骑在马上,紧紧的跟在那些踩踏着步兵四处乱奔的骑兵后面。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回大营之中在夜色之中飘扬的赵旗。他已经在野外等待了一天,才得到冯良说的这个时刻。骑兵营与前锋营是在冯良的劝说下,在宋颂独自北上之后出渤海寻找取得粮草与辎重的战机。在接到河间的求援信之后,张庆领着所有骑兵四千多人按照冯良的命令在一天之内赶往河间附近潜藏起来,若是城未破,只需要小心隐藏,若是城破,则立刻尾随攻城部队攻击。虽然冯良对为什么如此做毫无解释,令张庆多有怨言,但在张定令他听从冯良的命令下,却不敢怠慢。他潜藏在昔日跟随张定在河间游动时修筑的简陋营地之内,不时地转移躲避着赵兵的追查。他眼睁睁的看着城头之上的河间人在外有强攻,内有奸细的情况下被屠杀殆尽。此刻,终于等到了他出动的一刻,在野外被冻的有些麻木的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骑枪,口中高喝着,纵马跟在羯胡骑兵的后面直入赵兵营盘,将拥挤在营前的赵兵踩踏在地。骑兵呼啸而下,直冲李回的营盘。
骑兵羯胡高阳太守李回不可置信的看着在营盘之中冲锋杀戮的乞活骑兵,心中有一种被河间豪强欺骗的感觉。若是再多一些骑兵,那么就将这些蠢人斩杀干净,只是在石勒控制之下,凡是汉人领兵,多是攻城或防守的步兵,只有少许骑兵配合,更不要说李回这个不是石勒主力的高阳太守。他看着正在冲锋的乞活骑兵,向后退去,大旗一移动,溃散便不可遏制。这些被李回往日收拢起来而编制成赵兵的流民,不过是在李回以攻取河间而有粮可吃的谣言之下鼓动而来。如今见到骑兵溃散,而乞活不可抑制,众人早已经胆气尽丧,只要远远在看到那些骑在马上的身影,便立刻恐慌而散。张庆对这些士卒不管不顾,只是紧紧的跟在李回大旗的后面,向着正向后退却的李回冲杀过去。
一队千人的步兵挺着刺枪迎了上来。张庆一声呼喝,骑兵在步兵面前分成两股,善骑射的乞活手中的弓已经拉满,而不善的则一手执矛,一手执盾,沿着步兵战线伸展看来。箭如雨下,矛如雪飞,千余步兵立刻倒在血泊之中。张庆绕过血流成河的尸体,看着后面已经远离的李回,长长的呼喝一声:“李回,难道只能驱民送死么?”
“告诉渤海张定,这些流民我便送于他,不知道他粮草能支撑到何日?”
远远的传来的一句话让张庆勃然大怒,呼喝一声,沿着喊声追了下去。一队千人的骑兵再次呼喝着上来拦截,随即被骑枪从中间贯穿而过。只是被这么一阻拦,李回的大旗越发的远了。
张庆没有再追下去,虽然张定对于李回甚为重视,但是张庆却一点也看不出这个逃跑的高阳太守哪里值得如此重视。看到李回远去不可再追后,张庆立刻命令众人打扫战场,收容俘虏。那些被乞活一阵攻杀而吓的心惊胆颤的赵兵,此刻早就扔下来兵器,等待变化的命运。他们习惯如此,也向来如此。即便是接下来遭遇到如同石虎那样的屠杀,也同样如此。
一百多骑兵凑拥着张庆来到火光未熄的河间城下,城门已经紧闭。城头上的高坞主看着一百多骑兵站在城门之前,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话。张庆看了看紧闭的河间城门,然后抬头盯着心虚的各个豪强,冷哼一声便立刻前往方才李回的营地扎营。
此时已天色微明。
冯良带着前锋营在这日的午后到达河间,当听到张庆放跑了李回之后,悔恨不已。张庆笑了一笑,对于冯良责骂也不怪罪。这个军师自从来到渤海之后,还没有指挥过一场战争,竟然能够判断出河间要被攻破,而让自己趁着李回大军营盘松动的时候进攻。不得不令他佩服。等冯良安顿好了,才问道:“军师如何得知这些豪强与李回有勾结?”
“猜测罢了。李回能轻来河间,你以为会强攻么?”
“哦!”张庆对于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将军也吧,赵封也罢,还有军师,这些人说话总是有些不明不了,或许早已经有人通知了他们也说不定。嘿嘿笑了两声,张庆说道:“这些人以为闭门就可以高枕无忧,不过等一时我将这些人的妻子父老请来,让他们在城下见上一面如何?”
“呵呵,不必!”冯良笑着说道:“一会也许就有人给我们开门迎我们入城。”
冯良的说笑自然不会传到正困守城头之上的诸位河间群豪耳朵之中。但是这些人却如同冯良所说的一样惶惶不可终日。被围困在城内,开门投降必然是死,拒之门外,也未必能活,或者还会搭上一家的老小。当昨日七拼八凑起来的数百骑兵没有找到崔甸的踪迹之后,一行人便落入了这样的境地。
“高君,现下我们该如何?”说话的豪强都快要哭了出来。投靠李回无非是想要保一个家族平安,如今卖城不果,看来还要搭上全家老小。
“吵闹什么?”高坞主看着那人,心中愤恨。若不是赵陵有意放走崔甸,如今还有人质在手。何必如此被动。他四下里看了一看,却没有看到赵陵,恨声问道:“赵陵呢?”
被他一提醒,这个时候,一行人才想起赵陵当时主动请缨阻拦崔甸。虽然当然众人皆有放崔甸离去的心思,因此才让犹豫不定的赵陵拦截。却不想自从昨夜乱起来,再也没有见到赵陵的人影。高坞主犹自愤恨的骂着,嘴中说着要将赵陵碎尸万段的话。他转眼向河间城中看去,心中猛然一喜,笑道:“乞活最是亲民,若是以河间满城士民为质,必然强过崔甸百倍。”
他欣喜若狂,立刻走上城门,看着下面正在四处侦缉的乞活骑兵,高声喝道:“告诉乞活首领,我等手中有数万河间士民,若是乞活不退,我等必然将其屠杀殆尽。啊~”
他话音未落,一柄长剑从身后刺了过来。一阵撕裂的疼痛从腰间升起,高坞主强忍着转过身子,长剑握在一个面色惨白的豪强手中。看到高坞主的眼睛看来,这个豪强猛然向后退了两步,高坞主嘎嘎一阵怪笑,用手将长剑吃力的拔了出来,惨笑到:“我原应想到,渤海乞活多有河间人!”
豪强低声说道:“我等受高兄所迫,才行如此错事,如今罪魁祸首已经俯首,我等开门投降,应罪不至死吧。”
“哈哈”高坞主惨笑两声,仰天倒下。不一时,河间的大门,向着城外的乞活轰然敞开,一众豪强将自己绑缚起来,跌跌撞撞的向着城外的乞活走了过来。
崔甸坐在一处小山之上,这个小山看起来很象当日他与张定相遇的那个小山,或许本来就是。他一边想着当日与张定相遇时那个迷茫的断发妖,一边想着起事之后两人的艰辛。昨夜他出城之后,随后而来的骑兵跟随在他们的后面死死不放,逼迫崔甸与王平不得不退回树林之中。在一夜的乱转之后,不想却又回到了这个当日与张定相遇的地方。
“崔公,已经打探明白,昨夜是张庆与冯良在城破之时冲散了李回。不如我等前去会合吧。”
崔甸摇摇头,他不想见到冯良,他不知冯良为何谎称援军还未到达。他也不想见到张庆,这个当日便跟随在张定身边的流民为什么得到城破之时才突然攻击,即便是如此迟钝之人,也能闻到阴谋的味道。他懒得去想,只是看着王平,悠悠叹道:“渤海在平之手中,胜过在我手中百倍,或许是时机南下了。”
“何必如此,平之不是这等人物,为何总是如此猜测!”
“即便他不是,但此事难道没有渤海的影子,难道王公愿让我称属下而事平之?”崔甸定定的看着王平长长的叹了一声,他站起来,看着跟随在他身边的流民,高声问道:“你等愿跟我北上与宋将军会合么?”
“我等愿意!”流民们迟疑了一下便应诺下来。或许投奔渤海比较安全,但崔甸收容他们,给他们饭吃,他们愿意跟随他,直到他败或者死。
崔甸直起身来,看着王平。王平看着温厚的中年人,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有汉523年正月中旬,河间宋颂领兵攻高阳,多破坞堡。羯胡高阳太守李回与河间豪强沟通,欲趁虚而下河间。乞活冯良、张庆破李回而据河间。李回奔章武,崔甸奔宋颂。崔甸与张定遂有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