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积雪未消,寒梅初绽(3)
第三节
河间,从渤海归来的崔甸正在宋颂商谈北上事宜。这两日,从北面传来的消息,已经证实了段氏兄弟攻破范阳的消息。崔甸脸色兴奋,正在试图说服宋颂领兵北上。
“欣卿(宋颂字),此次段公攻陷范阳,石佗猝不及防,却不得不回军围攻范阳,如此,高阳必然势孤。等到我军兵至高阳城下,高阳垂手而得。来日欣卿立此大功,我自当荐欣卿领高阳太守之职!”
宋颂微微有些意动,一直以来,他居于崔甸之下,笼络豪强,试图左右崔甸。但在随着渤海的勃发,张定越来越多的左右着崔甸的主意。无论是攻打武邑,还是向北支援幽州,其中皆有张定的影子。但宋颂知道,自从武邑之战以来,河间攻取武邑之后毫无所得反而折损兵马,甚至连一些豪强也投奔渤海,声望也落在同时而起的张定之下,令崔甸深深的被刺伤。因此这个名士一般的中年人,才开始谋划军事,收拢流民。他计无所出,只好再次向渤海靠拢。
“崔公何须如此着急,张定游说我等北上,可曾许诺有什么支援?”
有什么承诺?崔甸一愣,所后说道:“河间之北,为高阳城,而渤海之北,则为章武。平之游说我们攻击北方,便是想要打通前往幽州的道路。在商议之时,便已经允诺一同北上。我等占据高阳,而渤海占据章武以为屏障。随后我等便与段公在幽州相互配合而据有幽州。”
“既然如此,张定将向何处去?”
“平之将接应祖公过河,以应祖公北伐。”崔甸叹了一口气,当初张定劝他北上的时候,他也曾劝说张定一同北上,但是张定却坚持留下来接应祖逖过河。
宋颂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这个昔日他看不起的断发人,如今却风生水起。而自己却龟缩在崔甸的身后,一无事处。他自诩文韬武略,如何能够输给这个断发妖,想了一会便站起来说道:“若是我军独自北上,章武高阳两地是否可以独得?”
“这......”崔甸惊讶的看着宋颂,以渤海的军力,单独对付高阳的李回便已经困难,如何同时攻取两城,他迟疑了半晌说道:“若无援军,河间......,何况我已经允诺平之。”
“昔日武邑之战,河间一无所得,如今便是张定补偿的时候了。若是我军能够击破高阳李回,则章武应可顺势而下。崔公以为如何?”
“欣卿有策可击破高阳李回?”
宋颂自负的一笑,崔甸沉默了半晌,方才问道:“可是我已应诺......”
“不需告张定即可,崔公坐等消息即可。”
崔甸惊讶的看着宋颂决绝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应了下来。
一道道征集粮草与兵马的军令从河间传达了各处豪强的手中。在宋颂将河间独立攻打高阳的消息传达给豪强之后,这些在武邑之战中保存完好没有投奔渤海的几个豪强顿时被军令所吓倒。虽然他们早已知道羯胡的强悍,但是直到武邑之战,他们却才亲眼看到那些嚣张跋扈的羯胡是如何的残暴。那一场大败,让这些人早早失去了自立的信心。当军令传达到他们手中之中,这些人脸色惨白,随即便喝令族人准备马匹,前往刘家迁往渤海之后,现在的河间豪强领头人高家坞协商。
赵家坞的坞主,便是乞活副将赵封的族叔。当他来到高家坞的时候,几个面色惨白的人早已经聚拢在一起。看到赵陵来了,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我等方大败,无粮无人,如今宋颂索的急切,赵君可有良策,以渡此前难关?”
沉默了良久,赵家坞的坞主赵陵才低声说道:“或许我等应投奔渤海才是。”
“渤海也已山穷水尽,虽然看起来兵力鼎盛,但同样粮食短缺。若要生存,恐怕不日便要开战。我等原本接应崔甸起事,不过是免得宗族被羯胡掳掠。如今却战事绵延,粮食短缺,族人伤亡惨重,若是如此下去,我等不是饿死,便是被羯胡杀死。我等不若你们赵家,还有一人在渤海。只怕不日便要家破人亡。”
听人说到赵家人身在渤海,赵陵脸色一变,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那族侄,只怕在昔日我坐看他被羯胡所掳之时,便已与我恩断义绝。如今也是计无可出之时,若是别有他路,我也不想投奔渤海。”
一个豪强轻哼了一声说道:“别无他路,只怕未必!”
“难道......”赵陵惊讶的看着其他众人,其他众人面无表情,默不做声。赵陵笑了一笑,便说道:“若是还有他路可走,不防说出来听听如何?”
几个豪强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之上,眼睛直直的看着高家坞的主人。赵陵笑容慢慢消息,面色苍白的看着高坞主,高坞主叹息了一声便说道:“非我不信赵君,只不过此事重大,若是泄漏风声,只怕我等人头都要落地。”他挥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其他众人,接着说道:“赵君只需书信一封,传语尊夫人以及诸公子前来我家暂住即可。你我皆是乡里,还望赵君能同进同退才好。”
他说着,便招呼人拿来纸墨,赵陵看了高家坞主半晌,便颓然的答应了下来。不一时,一封书信已经写好。高家坞主仔细看了一番之后,便招呼自己的亲兵与赵陵带来的亲兵将书信送回赵家。这才看着面色青白的赵陵笑道:“赵君何须如此忧虑,赵封虽是你族侄,难道却亲过亲子不成?”
“如今我等灭门在即,诸位却有心说笑。羯胡肯饶过我等众人么?”
“赵君还请放心,高阳太守李回曾遣人前来,承诺为我等免罪。李回甚得赵王信赖,何况李回已向右候陈说我等被崔甸张定胁迫之事,右候也已允诺为我等脱罪。一直以来,我尚且犹豫不决。但今日河间突然征集粮草人力,猜想便是想向高阳进军。李回善战,而河间却独立攻击高阳,不是送死是什么。情急之下,这才想到还有一路可走。还望赵君原谅。”
“为何不投靠渤海?”
高坞主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渤海也是四战之地,自豪情壮志的刘君死后,我便心灰意冷。纵然忍受羯胡掳掠,也好过战死沙场很多。这天下,晋也好,赵也好,与我等何干?”
这一番话,说得赵陵心往下沉。刘成与高坞主是当日主张迎崔甸入主河间的两个首脑人物,其他人不过是附和而已。如今刘成战死,而高坞主却心灰意冷,他又能说什么。他看着众人手中的长剑,强笑道:“如此甚好,我等也免受日夜煎熬。不知高坞主能否准备房间,令我休憩一会。”他已经被迫参与了这些计划,却不想陷入的太深。于是在高家下人的带领下,找了一个房间,呼呼大睡。
身在渤海的张定显然不知河间的这些事情,他依然有条不紊的筹划着稳定河北的各种准备。若是这一次与崔甸的联合作战达到了目的,那么河间与渤海的情势将大为改观。然后就可以着手策划春耕与南下的事情。在他的命令下,刚刚度过新年的渤海乞活,忽然之间从击破石生之后长达两个月的沉寂之中苏醒过来。伤愈士卒纷纷归队,被补充进来的流民与俘虏也与原本的乞活军同军训练,以求早日提升战斗力。在张定的命令下,新婚不久的赵封带着新婚的妻子与数千补充的士卒即将前往武邑,正面抵挡羯胡的攻击。
此时,渤海乞活军在经过连续的招揽与扩充之后,达到了四万多人。除去已经支援段氏鲜卑北上的八千人马之外,随同赵封驻守武邑是以三个半营扩充起来的一万人马,听令齐单的驻守渤海则为五千人马以及所有的乞活女兵以及老弱,而乞活军的主力,则是张定亲领的六个营两万人马。源源不断的军资正在从望平堡以及各处亲附的豪强手中送到渤海,张定厉兵秣马,准备一举稳定渤海以北。
此时,在渤海东门,张定向携着妻子即将前往武邑的赵封细细的叮嘱:“仲廉,武邑乃直当羯胡之地,万事皆需小心。武邑临碣羯胡,各处豪强也需多加抚慰,莫要让其离心。”
“封谨记将军之言,还请将军放心,若是武邑有失,赵封必无颜再见将军。”
“无须如此,若是羯胡势大,是守是弃,还需自己决断。即便武邑弃了,但只要人还在,我等便有再起之日。”
在张定的叮嘱声中,数千人的军队陪同着赵封着逐渐远离。张定登上城墙,看着远去的军队,忽然向身边的冯良问道:“乐平,以你之见,若是孔苌突然从西南以四万羯胡来攻武邑,仲廉能撑多久?”
“以仲廉之能,至少能支撑到十天,足以援军到达。”
“若是我军无力支援呢?”
“这......”冯良惊疑的问道:“将军为何问起此事?”
张定将从齐单处得到投靠羯胡的各个晋人官员的名字,交给冯良。冯良打开一看,为首一个便是张宾,他笑了一笑,接着往下看去,直看到李回的名字,被张定密密麻麻的在旁边注释着一些内容。这才惊愕的说道:“将军以为这个李回将阻挡我军,不能使我军回援?”随即笑道:“将军已经击破石生,还怕这个李回做什么?”
“我不怕残暴之人,却怕能得人心之敌”张定看着大军消失的方向,有些忧虑的说道:“河北晋人遭受掳掠已久,习惯忍耐。若是羯胡派些许得人心之人,只怕我等所辖之地又要人心浮动。如今我将这些交给乐平,一是让乐平了解这些人,看看能否与这些人互通消息。二便是防止我等内部,与这些勾通。”
冯良点头,他接过张定手中的名单,笑着说道:“将军无需惧怕此等人,良自有办法,让这些在河北士民心中臭名昭著,从而畏之如同蛇蝎。”
两人交谈着,全然不知道他们口中谈论的危险,正在慢慢降临。
有汉523年正月初,段匹磾破范阳,重归幽州。浮屠僧人至渤海窥视,被张定弃之渤海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