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离故乡,魂归家园(1)
二十二章 生离故乡,魂归家园
第一节
“快走,谁若冲出,携妇孺投奔张定!”另外一个叔父高声厉喝。投降,已经不可能,那些扔掉兵器的士卒依然被羯胡肆意的杀戮着。但归家的道路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羯胡,此战即便能够生还,藏在坞堡内的刘氏宗亲,也会沦为没有保护等待宰杀的羔羊。
“建儿,你与你的兄弟冲出包围!我们掩护两翼!”叔父高声叫着,队列之中三十以上的中年人立刻向着两侧冲了上去,他们用血肉之躯体迟滞着羯胡的尾随攻击,他们用长刀砍断马腿这种原始的方式,试图阻止两侧羯胡的冲击。不断的有人被羯胡的战马踏践在地上,也不断的有人被羯胡屠戮在刀下,但是他们此刻没有退路,只有一声声的怒号与悲痛!
“死战!归家~”
刘建一柄长枪冲在前面,大腿上以及背上插着两支长箭。受伤让他如同发狂的猛虎一般,更加危险与疯狂。枪花不断的在羯胡的身上描绘出猩红,宛如皑皑白雪之上的点点红梅,凄厉异常。他的堂兄堂弟们疯狂的护卫在他的两侧,向着归家的路杀去。
一队三千人的军队忽然出现在羯胡的前方,虽然这一支军队也因为恐惧而颤栗着,但是飘扬在上空的各家豪强的大旗,还是引起了战场溃卒的心神,他们涣散的斗志再他们亲人的旗帜之下重新注入了他们的身躯,纷纷向着旗帜靠拢了过来。大旗的背后,三个豪强与冯良站在在一起,一个豪强的脖子上有一道伤痕,而冯良的长剑上有着一丝猩红。
“死战!归家~”羯胡包围从中的吼声隐约传来,细雨再次弥朦而下。
“死战!归家~”方才还在溃逃的士卒奋不顾身,他们重新与呼啸而来的羯胡纠缠在一起,阻挡着羯胡向着旗帜冲锋,三千人一声怒吼,跟随着冲锋在前的渤海士卒,向着羯胡迎了上去。河间士卒将阻挡在刘家众人正面羯胡击碎,战场之上唯一健全的两支队伍在欢呼声中汇聚在一起。冯良不敢迟疑,一道道将令传下,大军向着后面再次疯狂的突围。
“呜~”羯胡受损的骑兵呼啸着收拢了起来,石生身后的步卒冲锋而下。呼喝归家的士卒们猛然再次受到重击,在豪强们的疯狂逃窜之中,最后的一丝阵型也消失不见。冯良勉强收拾的队伍再一次崩溃,士兵们呼啸着夺路而逃。
冯良夹杂在人群当中,面色惨白!
深秋的连绵细雨,让一众逃亡者烦闷异常。当几日前阎年看到从侧面呼啸而过的乞活骑兵时,他的心中便已经明白了乞活的计划。那些杀人屠城扬名万世的心情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生死之间的煎熬。在连续遇到一些已经被转移一空的小村寨之后,他丝毫不敢停留,匆忙赶往一个与他私交甚好的豪强坞堡。
“快开城门,让我等速速进门。若有不从,鸡犬不留!”鲜卑士卒高声叫骂着,但是一向任由他们进入的坞堡,仿佛今天被钢铁封堵了一般,半天也不见动静。坞堡上面人影晃动,一阵乱箭射了下去,鲜卑士兵咆哮着,试图用将来的报复来恐吓对方开门。
“郑择,你我多年故交,你今日却拒我于坞堡之外?”阎年在城下高声尖叫。
在阎年的尖叫声中,一个中年人出现在坞堡的墙上。他看着下面的阎年,笑着说道:“我闻阎兄在渤海战败,以为已经随石将军退回武邑。不想却来到我郑家坞。失礼失礼!”郑择在城墙上一直的道歉,却没有一丝开城门的意思,仿佛等待着阎年自己离开。
“废话休说,你看我像大败而归吗?”
郑择抬头向着城下望去。阎年带领的万人,虽然气喘吁吁,但是却仿佛并没有什么损伤。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阎兄约束士卒,莫要惊扰坞中他人。”
在一阵阵叮咛之中以及阎年不耐烦的答应之后,坞堡的大门终于为阎年敞开。当先的羯胡一声欢呼,向着坞堡之内拥挤了过去。阎年一阵喜悦,来日当在赵王石勒面前,为郑择多多美言几句谋取一官半职才好。
“乞活来了~”
一个鲜卑士卒高声大叫,大地忽然猛然的颤栗起来,烟尘从坞堡的另外一侧蔓延了过来。恐惧之中的人群蜂拥着向着城门拥挤过去,他们互相厮打着,互相拉扯着,试图越过前面层层迭迭的人群而冲入安全的坞堡之中。
骑兵一声高喝,长长的骑枪平平的伸向前来,“轰隆”一声梦响,乞活骑兵从门前拥挤的人群之中穿梭而过,一条百步宽的血路被他们呈现在坞堡上的众人面前。乞活骑兵圈马回身,向着正在冲击坞堡大门的鲜卑人再次冲击,没有兵器的鲜卑人落荒而逃。
“关闭坞堡大门!”
坞堡的大门在喊声之中徐徐关闭,还没有进入坞堡的羯胡鲜卑正在狂暴的与坞堡的兵卒对抗着,郑择恶狠狠的看着阎年,狂声高喝:“放~箭!”
乱箭射入正在坞堡门口拥挤的人群之中,中箭的人不等惨叫便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瞬间坞堡的大门处堆积成一个尸山,后面的人群依然不断的攀爬着尸体试图进入坞堡,
张庆如果喝醉了一般,手中的长刀不断的收割着那些没有兵器的鲜卑人的生命。恐惧之中的鲜卑人跪倒在路边,看着骑兵呼啸而过,不断将那些试图逃走以及站立的人的性命收取。等待坞堡大门被尸体完全封堵的时候,张庆已经带领着骑兵,巡视着他的战果。五千名失去了兵器的施暴者,在乞活的面前甚至比当日他们屠杀的妇孺还要软弱,他们伏倒在地,将生命交给乞活的仁慈。
“你...你...战...战败了?”郑择面无人色,看着下面正在示威的乞活。而阎年沉默不语。
“还好,这些乞活,应无力攻下坞堡。”郑择强自笑了一下,他转头看相阎年,阎年脸色阴沉。他沿着阎年的视线向着远方看去,一只大军正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乞活骑兵一阵阵喝骂,押解着那些鲜卑降卒迎了上去。
阎年看着这支大军,高声骂道:“赵仲廉,你这个背信弃诺的伪君子,不敢出来见我不成?”
“这有何不可?”
一阵大笑,两万大军向着坞堡逼了过来,一个粗豪的声音传了过来:“坞堡中人若想活命,立刻拿下阎年,如若不然,诛杀坞主三族。”
阎年紧张的看着郑择,唯恐漏掉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郑择阴晴不定,良久才向着阎年笑道:“阎兄放心,我岂是那种卖友求活之人。”他犹豫了一会,接着说道,“只是乞活人多将广,恐怕坞堡难以支持。不知道何时能有援军到来?”
“我已经派人前往孔将军处求援,不日即可到来。”
孔苌处求援?那么说石生是真的被渤海乞活击败了。郑择向着外面的两万大军看了一看,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他缓缓说道:“坞堡西侧有一片空地,正好适宜阎兄整军。不如阎兄命令众军前往西侧吧。”
阎年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是依然按照郑择所说下达了到西侧整军的命令。城下的两万乐陵军队也不过分逼迫,叫骂了一阵之后,便在城下安营扎寨。郑择带着阎年,穿过曲折的房屋,来到早已经准备酒宴之上。
“昔日阎兄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境地吧?”郑择端着酒杯,神态惬意,仿佛城下的数万大军不存在一般。
“昔日?”阎年猛然一惊,想要从腰中拔出剑来,却被一人从后面用大手死死的摁住。他猛然大喝道:“难道你想卖友求活不成?我还有数千部下......”
“此刻,他们恐怕也已成为尸体了吧。”郑择森然说道,不管阎年想要吃人的目光,郑择走过来从他腰中将长剑拔出,一边把玩,一边感叹道:“好剑,赵王所赐!若是我记不错,昔日昔日在襄国君子营(石勒按汉奸张宾所提议而建,将俘虏的晋人士子投入其中,作为汉奸预备队)时,阎兄为了投身石勒,残杀不肯屈服的士子,仿佛也不曾想过卖友求荣之事情。卖友求活,呵呵,你以为我每年向你进奉,屈身事你,便是与你为友么?哈哈,哈!”
郑择猛然激动起来,他长剑一挥,一剑在阎年的脸上划出一道血口,恨声说道:“你可知道,昔日多少同窗因你而死,这数十年来,我屈身结交,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你还有脸说卖友求荣之语。”
“你...”阎年大惊,冀州士族之间,盘根错节,多有姻亲。昔日被石勒收容在君子营之后,他为了能够早日飞黄腾达,不知道出卖了多少亲晋的士子。如今看着郑择手中的长剑从脸上滑落道喉头处,结结巴巴的哀求道:“我...我...却不曾亏待于你,你...却为何...这般对我?何况...你...昔日也不是什么好人。”
“确实,我不是什么君子,你也不曾亏待于我,我更不是那种为了复仇不惜自身之人。”
阎年大喜,继续结结巴巴的劝说道:“昔日...恩怨,都已经过去。来日中山公(石虎)前来,我自当为选之兄多多美言,或许能够在襄国为选之兄谋取高官厚禄。”
“好,很好!”郑择笑着应道。阎年脸色一喜,看着他将手中长剑随手一抛,接着说道的话却让阎年彻底跌进了冰谷。“我还需要你的人头,来换取我的三族。”
长刀砍下,阎年的惊讶瞬间凝固。
坞堡大门再次敞开,郑择从坞堡之中直冲乞活的营寨,口中犹自喃喃自语着“不见王师久”。当赵封将他迎入营帐之后,郑择一把将阎年的头颅扔了过来,接着便是嚎啕大哭。
“郑兄,郑兄?”赵封尴尬的劝说着嚎啕大哭的郑择。
“不曾想到...今日...还有再见王师之日,我郑择即便即刻身死也无怨无悔了。”
赵封愈发尴尬,张定的自称“晋平东将军”不过是自封的,而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从江左传来只言片语确定张定正式使用这个称号。不管是从祖逖的态度,还是劭续的态度,甚至已经与张定结盟的段匹磾,都是将张定视作乞活帅,而非晋的官员。这个王师之说,让赵封尴尬的解释到:“我等是渤海乞活,非江左王师。”
“一样,一样,”郑择哭了一阵,这才强自抑着悲痛,悲声说道“我已久不见晋师,今日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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