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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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泥沙俱下,长堤岌岌(2)

第二节

羯胡头目盯着望车上盾牌后的年轻身影,凶狠的脸上满含着的惊喜之色。这便是乞活军帅张定,若是杀了,那么渤海便会不战自散了。一阵鼓声传来,阻拦羯胡的乞活们让开了通往望车的道路。羯胡如同闻倒了血腥味的野兽一般,咆哮着,瞬息之间已经冲倒了张定的眼前。满脸鲜血的羯胡头目甚至已经看到单举着右手站在望车之上的年轻人那张有些发白的面孔,耳边似乎已经听到张定哭喊求饶的声音。幻觉让他愈发的兴奋,手中的长刀高高的扬起。对面的年轻人却向着他笑了一笑,右手猛然下斩。

“嗡!”一阵尖啸声扑面而来,头目的胸口仿佛被重重击了一拳,接着身边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出。一串鲜血从前面的羯胡身上喷射到他的脸上,他看到了那个同袍恐怖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身体上传了过来,眼前一黑便跌落在地。张定半张着嘴巴,吃惊的看着弩箭肆虐过后的效果。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了,用渤海仅有的弓材制造出的五架弩车,五十只利箭,只是一次发射,便将多一半的羯胡从马上刮了下来。剩余的羯胡,不一时已经被望车两侧以及羯胡侧后追上来的乞活清扫干净。

“击鼓!迅速清理阵内羯胡,不可追击。”风逐渐吹了起来,张定站在望车之上,看着这个阴郁的黄昏。接着说道:“前锋营派出侦骑,寻找段文鸯部。派人通知渤海,我军遇袭,渤海自守城门,预防羯胡袭击。传令程望等人将豪强溃卒编入各营。”

羯胡大股骑兵出现在此处,那么他的主力必然不远,或许在乔家坞下,或许在某个不知名地地方等待伏击他。战场之上被阻挡在阵势意外的两千羯胡已经远远的败退,而阵势内的羯胡已经被清扫一空,此刻众人正在打扫着战场。段匹磾站在一辆车盾之前眺望着远方,似乎在等待段文鸯的消息。那些渤海豪强的援兵,此刻垂头丧气跟在郭破狄的身后。一辆大车正从后军整军的方向奔驰了过来,张定知道,里面的五斗米大祭酒此刻或许又有什么话要和他说。快马将的他的神思拉回倒了眼前,头发甲衣上染满了鲜血的于英正站在他的面前。

“伤亡如何?”张定的眼光看着天边,仿佛还有一丝魂魄留在战场之上。

“将军,这羯胡也太不堪打,才死这么一点就退走了。”于英笑嘻嘻的看着张定。方才羯胡大意之下,被困在车盾内降低了速度,被张定用人多攻击人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从与渤海乞活接触到逃离,大约丢失了接近四千的骑兵。于英看到张定脸色不变等他回话,只好正容回到:“我军伤亡也四千余人,其中有近三千人皆是渤海豪强的援兵。其中有很多是先前被羯胡惊吓之下乱走,被踏践而死。本军之中,伤者众多。”

一阵冷风吹来,张定一阵哆嗦。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浑身的衣衫已经湿透。心中微微叹一口气,一场接触战便损失了这么多人,若是遇到羯胡主力在某地等他,又该如何?他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车盾营的接班人。于英虽然读过一些书,但是好动好武,犹喜鬼神之说。昔日方入渤海,便纵容部下抢掠,因此一直被张定无视。直到人数扩大,才不得不让其接任赵封的统领之职。车盾营繁琐的训练以及任务或许已经磨砺了这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也帮车盾营摆脱了一直以来的尴尬的拖累的身份。他虽然年纪比赵封还大一些,但是说起话来却让人觉得不是一个合适领有数千人的统领。张定看着于英将数千羯胡就这么说没了,嘴角一咧,笑着说道:“看来你意犹未尽,扎营、救护之事就交给你了?”

“诺!”于英双手垂立,尊敬的回答到。不等张定对他正规军人地姿态欣赏完毕,便又探过头来,神秘的小声向张定说道:“战场上有不少马匹,将军便让我车盾营领一些吧。”

张定恍然大悟,于英为什么急匆匆的跑过来报告战果。他看着于英说道:“不记得上次在武家坞堡说过什么吗?”看着于英有些窘迫的脸,接着说道:“此次车盾营有大功,战马四成留下给骑兵,剩下的一半归前锋营,一半归车盾营。让其他两营先挑,最后的全归车盾营地了。”

于英先前听到有三成战马可分,欣喜之下也顾不得给张定行礼,就要策马掉头离开。不等回马便又听到让其他人先挑,头立刻耷拉了下,连拉马掉头的手也慢了几分,一动一静之间,让张定也不得不笑了起来。他看了看五斗米道的大车已经临近,因此也顾不得于英,连忙吩咐亲兵快请段匹磾前来,自己也从望车上上马迎向大车。

“将军何必给这些人罗嗦,方才乐陵没有一人上前支援,是不是观风待逃?”于英闷闷不乐道。

“胡说什么?那是我不曾下令。”张定拍了拍于英的肩膀小声说道。五斗米道确实有观风待逃的打算。张定远远的看去,也知道那些乐陵的阵型并不是随时上前支援的阵型。不过张定也没有想让这些人就这么动手,有时候一场独立的胜利,能够让很多事情发生改变。如同现在那些本来抱成团的渤海豪强援军,此刻垂头丧气的不得不被乞活打散开重新整编到其他众营之中。

“恭喜将军,看到将军笑容满面,此战乃是大胜啊。哦,平之方才有过厮杀?不知这一股羯胡从何而来?”五斗米道大祭酒的声音从大车之中传了过来,随即张定看到了五斗米道大祭酒白中带红的脸孔。大祭酒此刻正若有兴致的看着张定浑身湿淋淋的衣服。

“损失尚可接受。这股羯胡,大约是此前伏在此处,想以诱饵引诱我军追击之后半道而击。却不知为何变成强攻我军。张定正想请大祭酒前来,共商战阵之事。”张定呵呵一笑,迎了上去。两人亲密无间,一个仿佛之前乐陵军队观风待逃的事情不曾发生,另外一个仿佛真的看到对方在阵列之中厮杀一般。大军开始有条不紊的扎营,夜色开始笼罩大地。

段文鸯已经奔出战场近十里地。尾随的羯胡骑兵不断的缠战,让众人不能喘息。等马匹已经累的不堪再用,身后的羯胡也终于累的不再追击。身边的这些骑士大多是随同段氏鲜卑的忠诚部众,也有一些是当日受段氏庇护的孔武有力的晋人。此刻众人静静的骑在马上,体味着入夜前的宁静。而马儿则悠闲的吃着青草。

“也不知道张定那边情况如何?”说话的是一个跟随段文鸯晋人骑士,他眼神之中显然有着一丝担心。“羯胡骑兵太多,若无我们助阵,只怕却之不易。”

“回去做什么?但是随少将军随大人(段匹磾)前往厌次,劭续勉强可算一个豪杰,与大人约为兄弟。今日跟随张定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又是怎么回事。竟然让少将军带本队为其先锋受他人制约,岂有此理!”说话者心头忿忿不平,坐下的马匹被他的双腿夹的向前快走了几步。看到段文鸯沉默不语,说话者又接着说道:“先前所见众人,我疑为我鲜卑众人。只是当时未能看的仔细。”

“段公还在大营,我等岂能将段公置于危难之地?何况张定已经允诺,此战过后,便让段公带我等招徕鲜卑降卒,返回幽西。”先前说话的晋人骑士说道。

“晋人皆不可信!先前离段而投段末杯比比皆是。”

“什么?”晋人骑士大怒道,“是谁谋害辽西公?是谁误杀刘公。”

“好了,莫要再说。”段文鸯打断两个人的话来。这些骑士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跟在他身边,若是论起往日恩怨,只怕早就星消云散了。他跳下马来,绕着马匹静静的踱步。众人见他如此,也不敢再多说话,但是依然怒目相视。

“羯胡骑兵众多,我等已经人困马乏,因而即便回到战场,恐怕也难有作为。薛淙,”他看那个晋人骑士。晋人骑士看他拒绝回援,有些心灰意冷。段文鸯接着说道:“薛淙,你带一小队人马,立刻返回战场回报兄长以及张将军,就说我段文鸯疑此地有鲜卑降卒,因而先行试探。也是损敌强我之策。若是有事,莫要寻我,我自当寻踪于兄长与张将军会合。”

薛淙见段文鸯心意已决,只好称诺。他看了看段文鸯的身边一众鲜卑骑士,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先前所见,或为鲜卑,但未必为段部。何况以情况所看,乃为石生诱敌之策。若是一不小心,只怕中了羯胡的计策。少将军还是小心为好。淙就告辞了。”

看着薛淙的领下离开,方才与薛淙争执的鲜卑骑士兴奋叫嚷,段文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鲜卑与晋人,虽然此刻同舟共济,但是终究隔阂已深,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张定真的如同他话中所说将过让视做云烟而将他们段氏视作华夏吗?他静了静心思,还是先寻找鲜卑降众再说吧,只有如此,才能拜托今天寄人篱下的日子。

“跟我走,随我寻*人!”他不自主的又将鲜卑与晋人又分割开来。鲜卑骑士一声欢呼,向着黑夜之中奔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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