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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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何日归兮,荒野血辙(3)

第三节

“你问过公孙统领吗?”张定的声音干涩无比,他仿佛自己怀中的珍宝被人要抢走了一样。

“还不曾,当日一见之下,便心中仰慕。将军曾说与我等渤海众人结亲,不知意下如何。”

张定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这只是罗青自己的单相思罢了。当下便仔细解释当日约为结亲是为罗青的一个姊妹与赵封说和,并不关公孙兰的事情。张庆在一侧好奇的看着他在哪里乱讲什么公孙兰的事情他做不了主云云,宽厚的嘴角裂开,一付想要偷笑却不敢笑的样子。

看着罗青十分失望的样子,张定却安心了不少。当下说道:“乞活军中也有不少昔日良德贤淑,今日跃马扬鞭的仕女。罗君年少英豪,若是有意,不如加入乞活,当可觅到良偶。”

罗青摇了摇头,神色凄惨。那日他站在城堡之上,一眼便在人声鼎沸的张定人众中看到了那个应着阳光卓然而立的女子。丑陋的衣甲,也难以遮掩她那恍若兰花一般骄傲的神姿。只是,她的目光始终看着那个正在与其他人讨论着的张定,目光柔软的令他心碎。他心中大疼,冲下去借机诘问张定。张定离开之后,更是头脑发昏来到了渤海。

“罗君,李君,公议堂之事,还请诸位多多把握,莫要让他人笑话才好!”看到罗青有些心不在焉,张定也不再劝他。转头向着李嗣说道。李嗣轻轻的拍了拍罗青的肩膀,点头允了下来,他已经看出罗青仰慕之人,恐怕与张定有莫大的干系,若是纠缠不休,只恐诸人在这里再也不能安生。当下将罗青拉到一旁,向着张定行礼到:“张公所命,敢有不从。”

出了公议堂的门口,张定才从那种尴尬之中拜托出来。看着张庆在一旁傻笑,便这么一直死死的看着他,一直等到张庆自己发觉住了嘴,才说道:“很好笑么?叫你过来,不是让你笑的,而是有事要做。”

张庆立刻严肃身形,直立听令。

“此事本想让程望去做,但程望从未单独领军出战,才让你代替他出战。你拿我手令领一千骑兵前往厌次,去接一人。”

张庆听到又要让他带着骑兵出战,嘿嘿直笑。张定看了这个疯子一眼,接着说道:“厌次四周被石赵四万兵围,多是羯胡,氐,羌之辈。若是一时不慎,则有全军覆没之危。你有信心吗?”

“将军信任张庆,张庆即便是死,也要接出那个人来,不知那人是谁?”

“要你死做什么,”张定摇了摇头,即便段匹磾英雄盖世,但是对于自己,张庆显然如同手臂一样血肉相连。“去接应的人是前幽州此事段匹。若是不能接出,便独自回来吧,我军骑兵得之不易,不可多加损伤。你到之后,便寻隙与城中联络,让他们冲出包围,你接应与他。”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些好的信,交给张庆。

张庆接过书信小心翼翼的藏好了,这才对张定说道:“将军可能不知,我昔日在幽州之时,曾跟随于段公,段公虽是胡人,但却比一些晋人更加忠于朝廷。只是后来....。”他粗糙的脸孔黑了一黑,说道:“只是后来听闻劭公被石虎击破,大家就一下子散了。”他说道石虎,声音之中隐隐就有颤抖的感觉,可见对于石虎的畏惧。张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厌次之敌,不过是石赵将孔苌,若此人也算老将,但也非百战百胜之辈。我听闻昔日我军破乐陵石曾之后,乐陵羯胡也闻我军胆战心惊,可见我军战力也非泛泛之辈。我军擅长夜攻,不可白天浪战,你应记住。”

“是,张庆自当遵从军令,不会再次擅自作主。”

“好吧,速去速回。”

看着张庆离开腾起的烟尘,回郡守府邸的路上,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一阵空荡荡的感觉,赵封与齐单前往望平堡,一时之间还不能回来,冯良被他派往河间游说河间豪强以及崔甸,如今张庆也被他派了出去,身边亲近的几个人一走,立刻让他觉得甚为不适。或许我并不适合做一个生杀决断的首领吧。

强制自己坐在书房之内,打开冯良写的五斗米的教义心得,却不能看到心里去,他深深的呼吸几下,将手稿放在桌子之上,拿起从各地传来的情报看了起来。没有几行,看到了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石虎屠晋阳

公孙兰端着一杯热茶推门进来,看着张定心事重重的样子,轻轻的笑了一下说:“不要想那么多了,先喝点茶吧!”

张定勉强一笑,接过公孙兰递过来的热茶,一饮而尽。他看着公孙兰的样子,又不自觉的想起了今天罗青的事情来,嘴角列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公孙兰看他一付怪样,便自己过来拿张定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忽然看到桌子上的情报,“石虎”猛然映入她的眼睛。她眼前一黑,茶杯掉在地上。

“怎么了?”张定惊到。

“石虎!”她的声音投出了浓浓的恐惧。

张定心中大惊,看着飞快捡起茶杯碎片时犹自颤抖的公孙兰,不知如何安慰。先是张庆,现在是公孙兰,石虎如同一块巨石一般压在河北众人的心上。即便是张庆连续胜利了几次之后,提起石虎依然是战战兢兢,甚至连说起石虎这个名字还需要鼓足勇气。还好石勒这一次并没有派遣石虎前来剿灭冀东,否则身在河间的崔甸以及诸位豪强,早就不知去向了吧。不知英雄如段匹磾、祖逖他们如何应对这个魔王。

残暴,或许只有钢铁般的神经才能够制止残暴。他不自主的又拿起了冯良交给他的一叠纸张。心中却飘向那正在河南,须发斑白的老人。

豫州,风

一面“祖”字大旗,在一处还没有建好的坞堡上空飘扬。距离坞堡数里外的地方,几千羯胡正在勒马等待命令,几个河上的豪强正带着他们乱哄哄的军队站在后面。他们一面神情紧张的等待着羯胡的命令,一边心神不安看着那面隐约可见的“祖”字大旗。不知道通风报信的信使到了没有。

“六弟,不知焕儿是否有消息传来?”走在工地之上的祖逖,忽然想起了顺流直下的祖焕。这几日附近几个豪强通报的消息,羯胡仿佛要有行动来稳定与自己的战线,遏制自己的进攻,那么身在河上的祖焕是否也会被攻击吗?那个骄傲的凌子岳,或许能够纵横水上吧。

“未有消息,不过我听传言,石勒令孔苌石生皆向南进攻,先破厌次,再将根基薄弱的崔甸张定一举歼灭。”

“石勒老矣!”祖逖一笑,咳嗽了两声,放在说道:“只是石虎恐在石勒之上,兼之性情更加残暴不仁,只怕河北故地又要连遭火焚。”

祖约看了兄长一眼,疑惑的问道:“石勒尚有二十余子,石赵之位岂能落于石虎之手?”

祖逖正要解释,却看到远远的天边,一个穿着红衣的骑士迅速的从坞堡前面掠过,然后就听到望楼上的士兵长声的呼喝:“敌袭~”

整个营地动了起来。

“呜~”羯胡进攻的号角声响了起来,五千羯胡一泻而下。

“嗡~”天色一暗,数千支箭落在还没有建成的坞堡之上。三四个附近的士卒将祖逖严严实实的掩倒在地。士兵们拿着盾牌躲在半人高的土墙后面,等待着羯胡的进攻。羯胡们一声呼喝,纵马跃入还没有挖掘完成的壕沟。藏在土墙之后的士兵们一声呐喊,赶上前去,长枪迎上了羯胡的长刀。

“死战!”一个校尉喊道,长抢已经羯胡砍成两截,他弃枪拔刀,一刀砍在一个正要跃上壕沟的羯胡腿上,羯胡惨叫一声,两侧的羯胡两把长刀同时向着校尉的头颅砍去。

校尉浑身带血,张嘴一笑,向着右侧冲去,左侧的羯胡长刀立刻落空,右侧长刀却砍在他的左臂上,左臂飞出。校尉恍惚未觉,长刀狠狠的看在那马的脖子之上。

“扑通~”濒死的马匹,将那个羯胡重重的贯在地上。

一抹鲜血。右手按在断臂之上,他厉声长呼。

“死战~,还乡~”

一匹羯胡的战马将他踩在脚下,“还乡~”声音在战马之下,逐渐微弱不闻。

祖逖的眼睛全是泪水。还乡,那仿佛遥远的不能相见的故乡。

“祖约,前去准备骑兵。”

祖逖大声喝令着正在指挥士卒保护他的弟弟。他一手将围在他身边的士卒推开,方才还病弱地身躯里边仿佛注入了无限地精力,他走上坞堡中央悬挂着战鼓地高台,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些跟随他从江北一路走来地士兵,此刻正在壕沟地边缘与羯胡英勇的缠斗着。他须发皆张,一把推开呆立在哪里地士卒,抢过鼓锤,用力地敲了下去,热血,青春,壮志飞扬。宛然当年闻鸡起舞的年代。熟悉的鼓声让在壕沟边缘,土墙之后的战士们热血欲出。

“死战,还乡”苍老的声音,从他病弱的胸膛之中爆发出来,随着鼓声,传递给了那些不屈服的人们。

“死战~,还乡~”凄厉的声音在坞堡内此起彼伏,他们用身躯在壕沟边缘抵挡着羯胡,他们依着矮墙,向着羯胡发出愤怒的长箭,他们背靠着袍泽的身体,困在羯胡的马群之中,死战不退。因为他们知道,那个身染重病的老人,生与他们在一起,死与他们在一起。

“嘶~”一支利箭的破空声猛然而至。

身旁的士卒合身而上,利箭穿过盾牌,穿过士卒的胸膛。鲜血沿着利箭的方向,冲出身躯,涂洒在祖逖身上,沾染在战鼓之上。祖逖恍然未觉,鲜血随着鼓锤,正在天空之中尽情飞扬。

士卒依靠着长矛,直身而立,生命随着鲜血渐渐逝去,身躯依然牢牢的护卫着身后的老人。鼓声一变,愈发急促。接着巨大的声音将坞堡震撼,骑兵猝然而出。

“死战~,还乡~”

此刻,祖焕正绕过尽是羯胡的厌次,欲往乐陵。

此刻,王敦恼司马氏无断乱谋,决意行王霸之事,但为豫州祖逖所慑而不敢动。

有汉522年十月初,张定派使者前往乐陵,河间,以商共攻石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