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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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其时邪,其心茫茫(1)

第一章 初其时邪,其心茫茫

第一节

残阳如血。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无序地向南走着。前方出现的小小山包,让人群立刻兴奋了起来,一阵慌乱之后,众人便依靠这个山包建立了一个临时地营地。领头的中年人是平州刺史的从子(侄子)崔甸,平州刺史崔毖攻慕容嵬失败之后,他们就一路抵抗,一路南下,并州早已糜烂,唯一地方法,就是穿过羯人的控制区,或许到了祖豫州地地方,能够有一丝活路吧。

“谁?”一声大喝传来,接着就是一阵阵地慌乱与呵斥的声音。

“乞活”(1)回答的人却并不是并州口音,而是一阵冀州口音。崔甸远远望过去,只见领头的仿佛是一个断发的囚徒(2),身后有十几个壮汉,同样是一手一个木质的盾牌,另一手执着短矛,旁边有几个士子模样的人,正在向那个领头的人解释着什么.

或许是遇到了壮士。当看到对方将短矛收起来时,不等属下通报,崔甸就赶了过去。

“壮士为并州乞活?”他看着对面的领头人一礼,感觉此人并不像是囚徒?或许是山越人?但却长着一副晋人的面孔。

断发人看他说话,一脸的茫然,只是对着他照样的还了一礼,然后转头看着刚才在两侧解释的几个士子。

几个士子用雍州口音的话缓慢的说了几遍,断发人才恍然大悟。他对着士子又说了些什么,士子却好像不同意,几个人争吵起来,把崔甸竟然凉了起来。良久,几个士子才走了过来。

“劳驾崔公等候,在下冀州赵封,这几位是同乡冯良,宋颂.....”也许在刚才,士子们已经知道了崔甸的身份,立刻进行自我介绍起来。堪堪将身边人介绍完了,才向崔甸说起那个断发的情况。

“前十数日羯人掳掠,我等不慎落入贼手,此子时已在其列。羯人驱女子做两脚羊,此子遂发难,我等方有机逃脱。”他罗嗦了半天,崔甸才听懂了他们也不知道此人是何来历,只不过是同被羯人掳掠的难友。初时也只是茫然无措的跟在被羯人掳掠的队伍之中,后来当见到羯人将女子当作“两脚羊”,身边两个羯人大声的嘲笑,并且用手中的刀在他身边比划准备吃掉他的时候,才临时发难的。此人一发难,队伍里边的其他人也立刻发难,羯人终究人少,杀掉四处乱跑的百多人之后,却终于让最初发难的几十个人逃了出来。后来这几十个人在追击之下或死或散了不少,这十几个人,却一直无处可去,见此人善隐踪迹,制作兵器,便打着乞活的旗号跟着此人在山中乱走,不想今日遇到了崔甸。(3)

“不知那壮士如何称呼?”

“我等不知。”赵封不想崔甸问起此人姓名,才省起自己这群人好像无一人知道断发人的姓名。当日逃脱之后,这个断发人就整日浑浑噩噩,大家也不过是他做什么跟在做什么。问起姓名之时,口中也不知喃喃说些什么,泪流满面,仿佛一怀的伤心事。于是大家便不再问了,平日里边只是以断发来称呼。此刻崔甸问起,立刻羞愧满面。

“无妨,能帮我引见吗?”崔甸见断发人肤色白皙,并无赳赳武夫的样子,心中揣测此人或许是长安的名门高族的后人,不知为何流落倒冀州。如果此人有贵戚,那么或许自己等人南下更有好处,即使平民一个,以他的能力,那么也能够帮一些忙,穿越这羯人的控制区。

“君欲何往?”崔甸再次上前,施礼之后问道。

“不知!”断发人眼睛一片茫然,崔甸再次用雍州话慢慢的了一边,断发人却如此回答。他回答后,好像又有些不确定的样子,眼神闪烁,问道“江南可去吗?”

“江南路途遥远,君不如与我等同行,至豫州而南下?”听到对方欲下江南,崔甸心中一阵欣慰。自从叔父战败以来,归附的士民日渐稀少。再加上一路上胡人的不断掳掠,如果再还没有人帮助的话,只怕所有的人不是成为羯胡的奴隶,便要死在河北。

“在下平州崔甸,不知壮士如何称呼?”话一出口,崔甸看到断发人迷茫地眼神,不由得有些后悔。正想上前说几句安慰地话,却听到断发人回答道。“天下张姓为最多,我姑且姓张吧,希望着天下安定,就姑且叫定吧,你就称呼我张定算了。”

断发人的话一出口,所有的人,包括士子与那十几个持短矛的人都瞠目结舌。什么时候见过有人现场编姓名地。张姓为最多?诸人也不曾听说过。只有崔甸心中越发认为这个人是名门高族的后人,今日落魄,不想为祖先抹黑,想要问他的字,却知道初次见面,有些着急了。正忐忑间,却又听到张定说道:“昨日之我已死,我既叫张定,”眼睛又是一阵迷茫“应该是长安人吧,字么,那么就字平之吧。崔公。。。。。。能否告知我此时情势如何?”

崔甸的队伍,或许是一群正宗的流民队伍,队伍中男女老少都有,最有战斗力的不过是200多士兵,兵甲残破,在连战连败之下,士气十分低蘼。很多士兵的家属都在平州,了无音信。而其他的人,平时则散乱成一团,战时青壮者手持木棒,老弱者四散奔走。张定一边观察,一边叹气,如果这支队伍继续这样下去,只要遇到再一股羯胡,便会立刻溃散。只是同样是流民的队伍,不知道那些正牌的乞活军是什么样的情况。

如何才能够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张定不断的想着这个问题。这十几天来,他一直处于恍惚之中,当日飞机失事,心中所想最大不过是一死了之,却根本从来没有想到过处于这种修罗场中。当从树枝上清醒过来的时候,生还的欣喜随着走出那一片树林之后彻底跌入了低谷。一个个高鼻深目的胡人在他的眼前挥动着皮鞭,一群群的的民众木然的被皮鞭驱赶着蹒跚向前。

或许是在做梦?他小时候常常会做这些梦,按照所谓的科学原理,这些是他看多了东周列国志之类的书籍看多了之后的必然反应。按照他奶奶的理论,这是他前世里边经历过的事情,现在的睡梦中偶尔重温罢了。既然是做梦,那么就无所谓了,他无所谓的看着那羯胡(五胡乱华时期的羯人的蔑称,其他有羯奴、羯贼等)士兵挥动着皮鞭将他驱赶倒人群之中,也无所谓的看着那一群群的女人被羯胡驱赶向前。直到,那个羯胡一边用刀比划着,一边嘲笑着说道“两脚羊”的时候,他才恐惧起来。从来没有在梦中梦倒被吃,猛然间,他才感觉到抽在身上的鞭子正在火辣辣的疼。接下来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树林之内了,二十多个全身哆嗦的人跟在身边。他恍惚感觉到自己背上和小腿的疼痛,于是他不管那些同样哆嗦着的人,也不再管是不是做梦,他唯一的能作的就是用手上的一把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剑削下一段树枝,然后将其加工成短矛。

不管是不是做梦,被吃的感觉一定是最糟糕的,那个时候,张定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可笑。

接下来的几天,那些哆嗦的人几乎本能的跟着他,他做什么他们也做什么。也许这是他们恐惧之中的本能吧。当他将短矛投向一只向他们咆哮的野狗或者野狼的时候,其他的三四只短矛同样紧紧的将那只野狗定在地面之上,紧接着,他们吃到了野菜之外的唯一的粮食。

从此,所有的人都制作了短矛,最强壮人的围绕在他的四周。他们的四处狩猎,狩猎范围甚至还包括了那些落单的羯胡士兵。张定还记得第一次当投矛贯穿了羯胡士兵的时候,那未死的羯胡士兵乞求的眼神。没有等他观察很久,壮汉们与士子们的争论就又来了,理所当然,壮汉们手中的投矛剥夺了士子们的话语权,他们看着张定,等待他的决定。

他又有些恍惚,羯胡吃人,他们要吃羯胡,按照某些人的说话,狗咬人,人也要咬狗么?当然按照另外一些人的说法,狗咬人,可以将狗给杀了,煮了,吃了,炖成狗肉火锅,都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需要小心防范狂犬病而已。他既不清楚是谁说的,曾经醒过来的时候,那些夫子样的教授教的,还是在梦中那些士子们说的。总之,他看了那个未死的羯胡的眼睛,说了一句“人面狼”。

壮汉们欣喜若狂,士子们如丧考妣。那个叫做赵封的士子在他的面前大声的叫喊着,他一脸的茫然,然后摇摇头就要走开,那个赵封却又冲了过来,这次口中的话他听懂了几分,这仿佛是一种陕西腔调的古白话,他听了一些,又苦笑了一下,坐在一棵树下,开始修理起他的矛来。

“人可以人为食么?”还真的是满嘴的子乎者也,他有些厌烦的转倒另外一边,将捡倒的箭头安装上他的矛尖,平常这都是用磨砺之后的骨头的。等那个赵封说的有些口干了,他的几把短矛也恰好已经修理完了。壮汉们将一些烤熟的肉拿过来,他也不问,拿起一块,然后挥手让壮汉们将剩余的拿走。壮汉们却静悄悄的看着他,仿佛等待他的决定。

“人不以同类为食,彼等视我等两脚羊为同类么?”肉到了嘴里,他有些想吐,却强行压制下来。他看到壮汉们的神情,知道他们看他是否有资格领导他们,心中忐忑,不禁又给自己寻找起理由来了。他们将我们视作两脚羊,那么我将他们视作人面狼,仿佛没有什么不妥。他不视我们为同类,我们何必如此下作,让人吃与让人面狼吃,让不是同类的人面狼吃更合理一些。何苦自寻烦恼呢!他压制着呕吐的yu望,强行为自己寻找开脱的借口,总算是他不是什么和平主义者或者其他什么骂不还手、打不还口。挨打之后还要笑脸迎人的人,立刻就给自己找到了一大堆的理由,让自己摆脱这些恶心却又无奈的心境。

士子们脸色一绿,或许是想到亲朋好友,或者妻子儿女已经成为两脚羊成为了羯胡的口中餐,心中一痛,转脸便走了开来。壮汉们却兴高采烈起来。他们只不过是普通民众,先前见羯胡吃人,心中早已经激愤异常,如今食物缺少,却恰恰有羯胡送来门来。只所以与士子们磨牙,不过是观望这个断发人的态度罢了。如今见断发人不但自己吃了,而且将士子们说的掉头就走,心中对这个断发人又有一些亲近。

狼肉是不好吃的,虽然只是为了作戏沾了一点,但依然让张定看见肉类就产生一种心理的暗示下的呕吐yu望,在吃了几天野菜之后,终于碰到了这一支崔甸的流民队伍。

注(1):乞活,五胡乱华时期的流民军。乞活如同名字一般,乞望能够活着。

注(2):古代的刑罚之一,将犯罪的人头发剃掉,作为一些小罪的惩罚。山越人有断发纹身的习惯。

注(3):恐惧之中,人的力量或者被放大,或者被缩小。我们假设主角是被放大的,将电影上,电视上看到的平常不注意的知识用了出来。我们只能如此假设,如果主角见到恐惧除了瑟瑟发抖而不能做任何事情,那么我们的文章只能够换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