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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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生如朝露,持戈而歌(3)

第三节

“渤海诸公:

诸公与我,皆为华夏子民,士民奉诸公以为首领,存活于乱世之间。此乱世乃三皇五帝以来,华夏未有之沉沦。匈奴嚣张,羯胡横行,左衽胡人驱我士女为两脚羊,掳我士民以为奴隶,劫我子女以为*。张定不幸,存于此乱世之间,奋微薄之力而欲拯华夏。趁羯胡空虚而有渤海,非为一己之私,而为我活我河北亿万士民。今渤海武峰,为呈其私欲,引羯胡以攻我等,非定残暴,然此恶不除,必有随于其后而为羯胡走狗者。此去武氏,非为私怨,乃为公德。若有心有德,怀我士民之心者,可与张定同行,若欲观张定之行者,请禁闭寨门,谨慎持行,勿以为羯胡走狗。

武氏为羯胡走狗,羯胡质其妻子。羯胡来时,委身以妾自持,送所庇护之士民为羯胡之两脚羊,以自身儿女以承羯胡之*。为人如此,纵是圣人在世,也应不容此等走狗苟活于人世。武氏族人,当悬崖勒马,开坞堡之门,迎正义之师。若心存侥幸,难免玉石具焚。

望渤海诸公,且莫自误。 渤海张定顿首。

公告,随着乞活除了渤海城。赵封带着一营乞活,正在赶往武峰的坞堡,张定给他的命令,是围而不攻击,防止武氏逃脱。张庆带着骑兵,封锁了所有通向羯胡的道路。健马从渤海之中冲了出去,散向渤海的各个角落。不管是拥有万人的坞堡,还是只有数百的荒野村落。不管是那些惶惶张张的士绅豪强,还是那些被羯胡掳掠一空的流民,都能够品味不同寻常的味道。张定坐在郡守府邸,等待着公告带来的各种效应。程方站在张定的前面,看着这个声称“奋微薄之力以拯华夏”之人。他忽然有一种不是晋人的荒谬的感觉。这个人在他的信上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江左的皇帝与朝廷,联系到乞活在渤海对于那些高门士族抛弃士民的怨恨,让他觉得这个断发妖仿佛根本不把江左的那个朝廷放在眼中。

“程君,你以为有多少豪强会来?”

“大的豪强或为观望,小者或许即刻便来。将军现已拥众两万,有万余可出战之兵,渤海豪强当于将军刀下颤栗而从。”他的回话,有一种不满,对于张定威吓豪强的心理有一丝不满。

张定哈哈大笑,也不在意。昔日这些豪强在于羯胡刀下,也不是颤栗而从。相对于羯胡,自己已经仁义的不可言说。对这程方笑道:“石勒质豪强妻子,这些豪强父俯首听命,此计策我欲行之,君以为如何?”看着程方发白的面孔,笑道:“君等之子女,我等当悉心照料,当日渤海诸公商议与我等联姻,此乃良策,若有一人联姻,众人或以为是一时之计。但若乞活与渤海诸公一体,当势无可当。我乞活众人,多有年少高志之人,或才告智深,或武艺精熟,程君心中以为如何?”

程方心中一振,联姻的提议,他也赞同,不过与张定众人的想法一样,确实是存有一时之计的想法。如今张定的乞活若与渤海豪强广结姻亲,那么渤海豪强中爱子女之人,则无不被他帮在战车之上。他心中一横,对这张定说道:“将军不比试探于我,当日我曾送将军一些兵马,更何况我已有一子,现在正在将军军中。方已经毫无退路可言。”

“哦?可是程强?”

“正是,强乃我之庶子,昔日我欲送其作为质子,其心怀怨恨而走,不想却被将军收留,如今即便他视我如路人。送质于羯胡,乃不得不为为之,然我等之心,仍向江左。我亦不想武峰却如此疯狂,或者羯胡于他有什么天大的好处,也未可知。”

张定一阵沉默,天大的好处,能够有什么天大的好处。他嘿嘿之笑,充其量不过是渤海太守,难不成为他奉一个王公不成。一个官迷野心家,最是坏事,最是难以琢磨。升斗小官,都可以收买。也不知道那些当初渤海诸位豪强送来的援军心情如何?还是干脆将他们直接编入乞活里边吧。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正在高烧中的齐单。

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这一关,他一阵烦闷。

渤海豪强的援军营,冯良正宣读着张定的公告,田城正带着一千左右的乞活,正在四周戒备。冯良一字一字的读着,一边查看着下面那些人的神情。但是却没有得到他想想中的愤怒,惊讶,或者任何不适的举动。读完了,他看了一眼下面有些麻木的人群,后者仿佛不知道这些对他们的家族意味着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示。

过了半晌,竟然还是冷场,冯良只好自己问道:“诸位对将军告示可有看法?”

冷场,冯良只好再问一遍:“诸位中有豪强之族人,均已无意于家族兴衰?”

这一次,下面的人乱了一下,一个人从人群中间走了出来,对这冯良苦笑道:“统领或许不知,我等以前若非跟随段公匹磾,便为昔日劭冀州所募集的义军。孔苌攻厌次之后,全军皆散方带部分袍泽回到族中。族中之人,对我等皆有驱赶之心,唯恐因为我等某天串连而起占据坞堡抵抗羯胡,为家族招致灭族之祸。因而即便将军不来,我等也会被送离渤海。”

说完这话,又踌躇问道:“不知将军将如何处置武氏家族?”

“将军向来仁义,武氏不会因此而灭,不过不加惩戒,总就难以威慑。武峰一家或因此事而牵连,其他叔伯兄弟,当可无碍。”

看着众人一脸放松的神情,冯良心中知道虽然家族视他们为弃子,但他们心中依然对家族关切非常。当下笑道:“我来此都将军之令,非是不信任诸位,而是将军不欲以此事欺瞒诸位。若诸位有心抵抗羯胡,将军便命我将诸位编入渤海营,而非以前模糊不清之身份。诸位是否愿意。”

“谨听将军号令!”下面的渤海营士兵立刻回应到。他们作为家族的弃子,却一直身份模糊的存在与整个羯胡队伍之中,因而虽然皆是百战之兵时时立功,却难以升迁,乞活的其他奖赏却又稀少,如今编成渤海营,便相当于承认了他们乞活军的身份。升迁,奖赏当与他人相同。冯良看着众人脸上的喜色不象是作伪,心中的戒备终于放了下来。

在张定的威逼之下,渤海那些小型的豪强在第二日,第三日纷纷前来渤海。纵然一些大豪强纷纷闭门不言,但那些平日被羯胡掳掠的小村寨却纷纷拥挤而来。少者带来了百余人,多者带来数百人马前来渤海。两日后,张定于渤海便新聚集了三千人马,会合张定自身带领的两千人马,总共五千,浩浩荡荡直奔武氏坞堡而去。会合赵封前面围困武氏的两千乞活,总数七千人马,即便武氏人人皆兵,也不过三千精壮,哪里能抵挡七千余精壮人马。

此刻,被围堵在坞堡之内的武家诸人,以及逃亡在其内的附近居民,正在恐慌的看着外面正在加工的攻城器械。因为人口较少,坞堡的防御措施只是针对那些小规模的败兵掳掠以及流贼,哪里抵挡的住正规的攻城器械。所幸的是,城外的乞活,并不向无畏的消耗,终日只是在坞堡前面试验两下,然后就带了回去。但是每一次攻城器械摆出来的时候,开门投降的吼声就越发的激烈起来。

“兄长,莫要犹豫了,趁着现在外面人少,我们冲杀一阵,然后奔向附近罗家的坞堡,那张定假仁假义,不会因为此事将渤海诸位豪强全部得罪。长兄之仇,终究是要报的。”

看着这个与长兄一样对官位热切的弟弟,武家的老二武明一阵黯然。武家不是别的豪强大族,本族人口稀少,若一时不慎,必有劝阻覆灭之祸,当日渤海众人推举自己长兄为首的时候,他便劝过长兄,长兄被野心冲昏了头脑,否则哪有今日之祸。乱世之中,为首者,终究是要付出多过于得到。

“以我看,我们还是开门投降如何?”旁边的一个老人,与武氏相邻而居数十年,因而得意全族避祸于坞堡之中。“敌人势大,我等也只能如此。”

“赵王是赵王,乞活是流寇而已。”武家老三对这些流民不屑一顾,或许他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赵王,不过是当日,掳掠不成,反被晋大将击败后,当作奴隶的羯奴而已。如果不是八个司马氏的野心家,也许他口中的赵王,一辈子都是一个奴隶,以偿还他掳掠的罪行。

武明看着这个没有脑子,只有野心的三弟,苦着脸对老者说:“非我不想,这几日与围城的乞活接触,却都被挡了回来,实在是无法可想。”以往常的经验,武峰一死之后,继任者将自己的家人作为质子送到战胜者的地盘,然后一切重新开始。但是当他写了一封投降信送给赵封之后,对面既没有回复可以,也没有回复不可以,只是将武家,厚厚的围了起来。

“难道想屠灭我武氏立威?”他不自主的向着那个老者看去。

“我听乞活张定,非丧心病狂之人,何况公告上也已经明示,当无害于我等。若两位贤侄不放心,老夫亲自前往乞活营中一趟,以探乞活口风。”他站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向门口,武明想喊住他,却终于没有喊出口来。

“兄长,他会不会出卖我们?”

武明瞪了一眼弟弟,老者家族人口更加稀少,如何出卖?刀都没有拿到,就会被武家的族人给砍个精光。

“将军~,将军~”

外面忽然一阵阵整齐的呼喝,山崩海啸一样传了过来,武明脸色大变,赶到程强之上,看到“平东将军张”的大旗下,一个年轻人正缓缓接近堡垒。他的身后,跟着数千人马,其中大约有数千装扮各异的士卒。仔细看了一看,那些昔日对哥哥命令无不俯首听命,对羯胡掳掠,无不甘心认命的小小村寨,正在那队列之中。

“夺”一封书信被帮在箭上,从下面射了上来,箭枝深深的射入城门上面的屋檐上。

有汉522年九月下旬初,渤海武峰连接羯胡,欲下渤海,事败而亡。张定平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