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将信将疑
安锦绣急忙起身,离开她温暖的被窝。她天性良善,再如何提防堆雪,眼下却也做不到十分冷漠。
披衣下床,将堆雪扶起。
哪怕是体态轻盈的堆雪,对锦绣来说也扶得颇为困难。看起来她几乎已不能站立,歪歪倒倒,哼哼叽叽。
这会儿她一定很后悔自己为什么坚持要睡里铺,否则的话早在进门时就可以准确地摸到床铺之上。
“爷的夜宴结束了?”锦绣问。
“再不结束,只怕我都回不了屋了。”堆雪衣裳都没脱,和衣便钻进了被窝,“疯狂,太疯狂了……”
她声音颤抖,显然余悸未消。
安锦绣顿时睡意全消,看来堆雪不是不小心摔的,那大殿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堆雪承受力太差?还是七皇子战斗力太强?
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但是火苗只能小心翼翼地幽幽入夜。
“怎么了,是哪位爷叫姐姐唱歌了么?还是姐姐看不到贵客,将自己吓着了?”锦绣问。
堆雪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安锦绣细小的胳膊抓住:“你果然能看到么?还是在跟着爷演戏?”
堆雪的确并不蠢笨。
她只是太争强好胜,不甘让年幼的安锦绣比下去,才会显出那些浅薄来。
安锦绣睁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堆雪:“姐姐何出此言?锦绣小小年纪,难道还能比姐姐更胆大不成?”
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极有魅惑力,亦自信能在这幽暗的夜里放出异样的光彩。这足以将堆雪迷惑。果然,胳膊上堆雪手指的力道在细微地变化。
“姐姐别害怕,头天我也看不到贵客,与姐姐一样恐惧。那天我还惹了爷不高兴,被罚跪了半宿。不过,第二日便好了,爷身上有股气,能将凡人也带得通灵,我便是这样沾了爷的通灵,后来就都能瞧得见了。”
黑暗并不能掩饰堆雪的恐惧,她催促道:“你去点个灯。”
昏暗的灯光在宫人舍内亮起,望见锦绣依然那样面黄肌瘦地站在床前,堆雪心中稍安。
又忐忑地问:“你瞧见他们,可都是鬼魂的样子?你不害怕?”
锦绣笑笑:“瞧不见才害怕。瞧见了,不过便是普通人的样子。定国公胖胖的,人挺可亲;钱尚书就要严肃一些,不过也不难为人,有回我不小心洒了些酒在他袍子上,以为他定要责罚我了,可人家说,这么小就来伺候人,倒也不易,与他严肃的样子不太像呢。还有,武昌侯脸黑黑的,一望便是在边关时间挺久。这几个最好认,往后你见着了,一眼便知。”
她说得活龙活现,跟真的似的,把堆雪听得越发将信将疑。
“堆雪姐姐也不用太害怕爷,爷是面硬心软。有回他还请我父亲也来参加了夜宴呢。”锦绣开始下猛药了。
果然,堆雪一凛:“你父亲?你父亲是谁?”
锦绣一黯:“姐姐也别追问我父亲是谁了,早一年前就问斩了,所以我是个罪臣之女。不过,幸好爷宽宏大量,否则,我这辈子也见不到我父亲了……”
“他……问斩了……你还能见到?”
“爷请的那些,个个都是已故的鬼魂啊,我父亲自然也不例外。”锦绣的表情十分复杂,“父亲气色倒是尚好,也未见老。可惜,爷只请了他一次,后来……便再也未见到了。”
锦绣的声音越来越低,想起了初次泡茶,落入茶壶中的那滴思亲的泪,眼睛便又有些湿湿的。
堆雪望着锦绣眼角蕴含的泪,又惊惧又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孩子,年龄这么小,即便能受人指使说些谎言,也无法装到如此丝丝入扣啊。
“我且信你,再等一日,看看明日是否能如你所说,真的通了灵。”堆雪对自己已经有点怀疑。来之前,她几乎认定静思堂的一切都是装神弄鬼,甚至包括派她前来的太后,若不是对七皇子的荒谬行径怀有疑问,也不会遣她前来照应。
可从日间自己疑似进入了“三天前的空间”开始,她的信心遭受猛烈打击,进而剧烈动摇。
“姐姐也莫急,一日不行便两日,爷都夸你是个有灵性的人,与之前走掉的那些都不一样。”锦绣一面说着,一面深深地佩服自己,原来自己忍耐度这么高,早就打定主意要将人从自己的地盘上赶走,这会儿还能如此“真诚”地劝慰。
刹那间,安锦绣几乎要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了。
“不管看得见还是看不见,舞是跳不得了,我可不想把小命送在静思堂。”堆雪低声抱怨。
锦绣竖眉侧目:“跳舞?”
“是啊,不然我怎么会摔跤,我又不是瘸子!”堆雪没好气地说。
“姐姐会跳舞么?”安锦绣还真的很好奇这个,所以问得也执着。
“什么叫会跳?会跳也不见得我就能跳上一宿,还连转上百圈,是个人都要被转晕吧。哪有这样折腾人的,差点连回宫人舍的路都没摸着!”
堆雪的语气恨恨的。
安锦绣却差点笑出声来。
这下明白了。原来七皇子殿下用了这个奇招。
表面上还要关心且同仇敌忾着:“原来姐姐也遇上这样的事啊。爷当时是让我唱曲儿啊,唱给大人们听。我声音小,爷说大人们听不见,让我反复唱了好多回,我觉得嗓子都冒血了啊……”
编,继续编。
安锦绣你可真能编。
她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编得更加来劲:“爷还让我唱阴曹地府的曲儿,说大人们如今常年听的都是这个,那曲儿可真难听,姐姐你听过没有?我学几句给你听听……”
堆雪目瞪口呆,眼见着安锦绣装模作样吼了几句外国重金属摇滚,唱到激情处,还激动地甩起了头,一下子将挽着的松髻给甩散了,头皮披散了一脸,歌声骤停,如鬼魅一般森森地骇人。
堆雪数学不行,分不清“一半一半”,外语肯定更不行啊,安锦绣说这是阴曹地府的曲儿,这一定就是。
这么怪异而又生硬的小曲儿,正所谓:此曲只应地府有,人间哪得几回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