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可靠近的坠落(1)
每个人就像一轮月亮，不愿意将黑暗的一面让别人看到。
——马克·吐温
Chapter 1 跳楼的幻影
启德高中，城里最出名的重点高中。在这里读书的学生几乎五分之四都可以考上“211”重点大学，这要归功于他们极高的录取分数线，还有他们用钱买来的各种竞赛生和各种特长生；剩下的五分之一则是被提前保送到国外的知名学府或者是国内的顶尖大学，如果还有剩下的，则会被家长花银子送到国内外知名的大学；所以，简而言之，在启德高中读书的学生们个个都是精英，即使不是精英，也会因为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而被塑造成“精英”。
倪茉就是启德高中高三的学生，她站在空旷的校园内，扬着头，盯着那栋足足有十三层之高的教学楼。也许，“十三”这个数字，真的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西方宗教教义里把这个数字列为禁忌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因为，去年的这个月份，这个日期，有一个男生就从这栋十三层高的教学楼上摔了下来，霎时间就摔得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倪茉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表情悲戚的男孩，那男孩跨过护栏，用流着泪的眼睛看着她，像是一种求助，也像是一种告别。刷的一声，男孩的身体轻盈得就像飘落下来的纸片，但砰的一声，男孩的身体落在地面时又像重重的千斤顶。血，霎时间流了一地，倪茉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跳楼死了之后，血会那么快地从所有可以流血的地方流出来：眼睛、耳朵、鼻孔、嘴巴，还有后脑。倪茉吓得大叫起来，她极力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还用手去挡自己的眼睛，可她只有一双手，捂了耳朵，就无法挡住眼睛。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一个男人很温柔地询问着，他站在倪茉的身旁，看到她不寻常的举动。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栋楼太高了，真的太高了。”倪茉把书包从肩上拿下来，然后把书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书包可以保护她一样。冷静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和她说话的男人，那男人穿着白色的休闲西服，裤子是一条深蓝色的西裤。男人身上还散发着好闻的Davidoff香水的味道。倪茉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抱着书包默默地向教学楼里走去，她知道，她今天已经迟到了。
“4月30号啊，端木瑞去年也是这一天死的。我早上进这栋大楼，都觉得这大楼怪怪的，小慕还说她好像看见了端木瑞……”
倪茉抱着书包，从教室的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的过程中，她听到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她本以为自己迟到了一定会被老师骂，可今天居然连老师也没来。她注意到，最近几天，一直有学生在私下里议论关于一年前端木瑞自杀的事，尤其是高三的学生，大家的心里似乎都因为端木瑞的死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楼怪怪的？还不如直接说我们学校闹鬼好了。鬼？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你们前几天不还在传钢琴室有钢琴声，但是却没发现弹琴的人。那会不会也是鬼啊？已经上课了！”说话的人正是从老师的办公室取批完的考卷的简甯，虽然她不是这个班的同学，但作为学生会前督导的资优生，遇到同学们在课堂上不专心学习，随便议论时，还是“职业病”一般地提醒着大家。
倪茉当然听到了简甯的评论，这个资优生一向以“学习为名”正义过头。但她没什么心情管这个，她只是沉默地走到最后一排然后安静地坐下来，她慢慢地打开书包，可她的眼前还是不断地闪现出端木瑞从高楼上跳下来时七窍流血的那一幕。
“端木瑞为什么会自杀啊？他那么优秀，他的成绩本来是可以保送的，他应该不会因为学习的事想不开而自杀吧？我这几天总能想起他来，好怪啊。”大家依然在议论着，似乎简甯的提醒并没起什么作用。
就在班里没有老师，大家又议论纷纷的时候，教导主任在门口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老师，那男老师的样子温和而英俊。
“同学们，你们的班主任高老师今早骑车上班时出了车祸，现在她的课临时改为心理辅导课，请大家欢迎你们的心理辅导老师左安德老师。”教导主任介绍着新老师，下面的同学们也觉得挺新鲜，高三的学生居然早上的第一堂就上心理辅导课，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吧。
“事情也真够邪门的，听说高老师在端木瑞自杀之前曾经找他去她办公室谈话，有人听到那个谈话好像和郁紫蔷有关，谈话之后的那个晚上，端木瑞就自杀了，你说会不会是……”
大家一面鼓掌欢迎着新老师，一面继续在下面小声议论着。女生们看到眼前出现的年轻男老师样貌如此帅气，真是给枯燥的高考冲刺生活带来了一线小曙光。倪茉也看到了那个新来的心理辅导老师，她面色凝重地看着刚才和她在校门口说话的这个男老师。
左安德老师微笑点头示意教导主任可以离开教室了，因为剩下的局面，他完全有把握掌控。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深蓝色的领带，看着下面或者跃跃欲试，或者不理不睬，或者议论纷纷的学生们，他说出了一段足以吸引大家的话。
Chapter 2 我们身外的鬼还是我们心内的鬼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魂呢？如果有，这个鬼魂究竟是纠缠在你们的记忆里，还是纠缠在你们的心里呢？你们究竟是怕他阴魂再现，还是怕重蹈他的覆辙呢？去年的今天，端木瑞从刚建好的十三层楼高的教学楼上跳下来自杀身亡，他自杀的原因不明，才会让正值青春叛逆期的你们一直遐想不断。”
“从邪恶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他的死给你们平淡无波澜的高中生活平添了一个爆炸性的刺激，你们对于他的死除了有悲伤情绪之外，还有一丝小兴奋。这种兴奋，可能是终于有人敢于在全城最有名的启德高中跳楼自杀而引起的反抗共鸣；这种兴奋，可能是终于有人敢于站在对着市政府大楼的教学楼上跳下来自杀而引起的宣泄激情。可这种兴奋在经过一年以后，终于变成了恐惧和阴影。端木瑞的死，可怕就可怕在不明原因，你们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学业成绩优良，平时表现良好的男生自杀呢？”左安德老师的心理课用端木瑞的死做了一个很好的开端，也足以吸引同学们的注意力。
“老师，你怎么敢那么肯定，他一定是自杀呢？”说话的人正是简甯。
“她怎么还在这里啊？不是应该放下考卷就离开吗？”同学们小声说着。
“我相信警方的判断。”左安德老师微笑着说。
“你们会不会觉得，你们的青春本身就像端木瑞的死一样——一直生活在不断加温的温水里，温水让你觉得温暖幸福；可当温度不断上升，终于变成可以烫死人的沸水时，你们已经没有离开沸水的能力和机会了。所以，会在毫无预料，也毫无抵抗力的情况下，突然死去。端木瑞可能就是这样死去的：看似优秀的校园身份，看似幸福的家庭生活，但这些也可能变成窒息他、扼杀他的因素。因此，你们也害怕，你们有一天会像他一样纵身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正是这样的感觉，让你们在端木瑞死亡一周年的时刻感到压抑和恐惧。”左安德老师一直穿梭在同学们的课桌之间，他在试图分析大家对端木瑞的死感到好奇的原因。
“老师，大家可能没有你说的那么深刻，大家……可能只是害怕见到鬼而已。”简甯依然把话题转移到了“鬼”的身上。
“我来启德高中之前，就听到了很多关于这所高中闹鬼的传闻。所以我来这里的第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向你们证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鬼。”左安德老师也安然接招，他确实觉得面前的女同学似乎是在挑战着什么。
“端木瑞死的那个晚上虽然有人证明教学楼的顶楼上没有人，但也有一些学生说过，端木瑞死之前的那个晚自习，他嘴里一直叨咕着，有个女人逼他去死。而且，他总会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看到有个女人召唤他，可这个女人我们却谁也没有见到过。但我们都深信，那个女人，可能就是鬼。”简甯依然不放弃这个话题。
“因为你们正值高三，是最敏感的人生阶段，背负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希望，会压得你们透不过气；还有日复一日的课程、补习、试卷……你们没有休息，没有假日，没有玩乐，也没有自我，这些失去自我的日子会憋得你们想要去死。所以，你们一遍又一遍想起了端木瑞，想起了他的不明原因的死，他的死变成了你们心灵最脆弱的高三这段冲刺时期的某种解脱式的写照。”左安德老师没有接着简甯话题说下去，他还是坚持着自己对于学生的引导。
“老师的意思是说，其实我们并不是关注端木瑞的死，只是因为他的死恰好折射了我们这个阶段的脆弱和彷徨。压力太大，才是我们念念不忘地回忆着端木瑞死亡的原因。”倪茉从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站起来，她说的这番话让整个教室的学生都回过头去看她。
“是的，鬼魂，其实是你们心里的压力。”左老师的眼睛明亮，他表现出一种正气。
“老师，你怎么敢如此肯定，端木瑞不是被女鬼推下来摔死的呢？”简甯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班级之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给左安德。
Chapter 3 让我成为一个死去的人吧！
我们再来看看我们的男主角凌佑希究竟在这几天里做了什么呢？就在这短短的五天时间之内，完美男孩凌佑希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误会了夏晓娆可能是变态少女杀人狂；然后是被夏晓娆嘲笑他嘲笑到无地自容；再之后，堂堂乖学生凌佑希必须忍住想要回家的冲动，散发急死父母也不打电话的定力，即使各大新闻媒体大肆炒作“凌家少爷”离家出走，或者是神秘失踪的新闻也依然不出来澄清；接下来是，凌佑希和夏晓娆去了莫梓孑的日记上提到的住址，也去了所有他在日记上提到过的地方，结果竟然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莫梓孑的人间蒸发。
“嘿！哥们儿，好几天没见你过来喝酒了。”“怎么样，最近还卖‘那些玩意儿’吗？”“那天你带过来的妞儿不错啊。”“过两天帮我改装一辆车，钱，我会给得比市价多两成，你手艺好嘛。”“要不是上次你带人来救我，我看我肯定会被‘飞鹰帮’那帮死小子给打死了啊，不打死也得打废了。哥们儿你够义气！”“你旁边的妞儿不错啊，挺漂亮的。”……凡是遇到凌佑希的人都和他打着招呼，或者过来搂着肩膀搭讪几句。但没有人认为，他有什么不同。
“莫梓孑好像做过很多坏事，飙车，泡妞，卖软性毒品给高中生，偷东西，赌钱，还在背后操控校园里的黑社会小老大……不得不说，他是个挺厉害的人物。我觉得他的世界好像充满黑暗和堕落。”凌佑希一边和身边的夏晓娆感慨着，一边吃着哈根达斯香草味冰激凌。此时两个人正走在回莫梓孑那栋房子的路上。
“你还能不能见点世面啊，他也不过就是一个混得还不错的小混混。比起真正的黑社会，他差得很远呢！”夏晓娆居然一把抢过凌佑希手中的冰激凌，伸舌头狠狠地朝着盒子里的冰激凌舔下去。
“你干吗舔我冰激凌啊？你舔完之后我就不能吃了！——小混混又怎么样啊？我觉得他比一般的黑社会还混得好啊。切！再说了，黑社会又有什么了不起！那时候有黑社会人士去我们家经营的4S店闹事收保护费，我还跟我爸一起参与过和他们的谈判呢！他们不也还是爱钱，而且欺软怕硬。”凌佑希不自觉地就想在夏晓娆面前显摆自己。
“噢！是没什么了不起，那你做做‘黑社会’试试啊。别说是‘黑社会’，你能像莫梓孑一样把小混混当好，就已经很了不起啦！”夏晓娆斜着眼看着一盒冰激凌还要跟他斤斤计较的凌佑希，她看他的表情里就带着那种意味：好学生都是温室里的花朵，生活的绝世笨蛋，胆子小得连打一场架都不敢。
“你看不起我？你的表情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凌佑希多聪明啊，他倒是洞悉得很快。
“看到尸体的时候都把你吓成什么样子了啊！”夏晓娆一想起那天凌佑希吓得满脑门子冷汗还佯装镇定的样子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好啊！那就扮成莫梓孑好了！反正，也没有人知道他死了。而且他们都认为我是他。我就当一次小混混给你看看，省得你总认为我是孬种，还以为我在和你吹牛！”凌佑希这下可是认真起来了。
“OK！我拭目以待！”夏晓娆跳了起来，一只胳膊搂着凌佑希的脖子，哥们儿。“而且，你还可以知道，我们高贵的凌佑希王子彻底地消失之后，大家会是怎样的状态，那些说爱你的人，那些说疼你的人，那些倾慕你的女生，那些把你当兄弟的男生，是不是真的在你消失之后哭天抢地，痛不欲生呢？究竟‘凌佑希’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够深刻，有道理！今天，我特别强烈地认为，要是能感受一下莫梓孑的生活，对我来说，一定是一种令我毕生难忘的刺激体验。”凌佑希说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他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劲头。
突然，凌佑希感觉有人亲了他的脸颊一下，那个亲他的人正是夏晓娆。夏晓娆正带着一种既期待，又像看好戏，又有点邪恶的微笑看着他。那一刻的夏晓娆长头发被微风吹起来，淡紫色的眼影和淡粉色的唇让她看起来是那么可爱，可又似乎……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凌佑希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不明白夏晓娆为什么要亲他。
“我只是觉得刚才的你很像导盲犬小Q。”夏晓娆用右手的食指擦了一下自己刚刚吻过凌佑希的嘴唇。
“噢。”凌佑希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扑通扑通地快。“我是疯了吗？被说成像小狗也这么开心？”
Chapter 4 第一次变身
晚上９点05分，倪茉背着书包，在女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拿出一款刚买的美宝莲唇彩，她不紧不慢地涂着唇彩，想着今晚她应该去Hey!Idiot酒吧，看看能不能遇见那个神秘的男孩，因为那个男孩那晚对她说过的话，足可以改变她的某段生活。她只是见过他两次而已，但他就像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一般，吸引着她再去找寻他。
今天的Hey!Idiot有点萧条，好像大家都有默契一样，都选择不在今晚出现。倪茉穿着黑色的透视装，依旧是化烟熏妆，她手里捏着520薄荷味的香烟，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同时又一眼一眼地瞄着酒吧的各个角落。没多久，她找到了她想找的那个身影。
“鸭舌帽很好看，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倪茉坐在了一个男孩的对面，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里。而那个男孩就是她想要找的神秘男孩。“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虽然酒吧里的灯光同往常一样昏暗，但倪茉还是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因为那男孩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似乎想要避开她。
倪茉怎么会知道，今晚坐在她对面的已经不再是她上两次遇到的那个神秘男孩了，今晚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化身成为神秘男孩的凌佑希。
“究竟‘凌佑希’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也许发现莫梓孑的尸体正是上天给你的一个契机，让你有机会因为变成别人，而可以好好地反观你自己。”凌佑希忽然想起了夏晓娆曾对他说过的话，他很想知道究竟倪茉对凌佑希的消失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