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夕阳如同穿着晚装的少女，即将离去，却还恋恋不舍地回头遥望。她似乎在等待着黑夜的到来。然后彻底将白天消散。
一放暑假，我们的日子就如同流水般哗哗的流过。每天浑浑噩噩地醒来，打开电脑，看几集肥皂剧，聊几句八卦，然后该补课的补课，又是一天。
当然，像我这种已经练就了伦敦时间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在鸡鸣声划破天际时关上电脑钻进被窝睡觉，然后当千家万户刚吃完中午饭准备刷碗洗盘子的时候起床。
而现在的时间——21:30，在我的世界里，就相当于刚到晚饭时间，对于睡觉，还早着呢！
当窗外的风从我面前刮过，我的刘海被掀起，遮住了我的眼睛。我将双手托腮，眼睛一片凝然，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深夜，我的脑子总是特别清晰，所有没想明白的问题会在这一刻想明白，然后开始悔恨和遗憾。
就在三个小时之前，我赴了兔子的约。
其实也没什么，很早以前，交给他的几本书，现在需要用到，所以去拿回来。真的就这么简单。
但是我并没有把这个看成一件很普通很普通的事情。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但五点的时候，我就对着镜子，光是头发梳什么样式，就深思熟虑了好久，心里砰砰乱跳，我在乎的不是那几本书，而是可以近距离看到他的机会。
刚过五点半，我就准备出发，临走前无数次用手机照着自己的发型。
我在想，兔子会不会已经等在那里，他依然穿着简单的黑T，见到我的时候，也许他会笑一下，露出整齐的牙齿。
但是往往事与愿违。
我到了约定的地点时，天色还早，太阳刚刚下山，染红了半边天际。
我各种YY着兔子向我走来的情景，但是我也故意装的很淡定，因为我怕兔子突然出现，在我眼里，他永远都像一阵风。
大概过了五分钟后，眼前向我走来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少年，他看上去如同兔子一般简单，他走路的姿势与兔子像到神似。
一阵熟悉的气息，兔子？真的是兔子来了？
我故意理了理刘海，深呼吸了几下，装作很淡定地玩手机。
那个身影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似乎能感受到，在几秒后，他来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等我抬起头时，能看到他露出牙齿的笑。
但是，他与我擦肩而过。他不是兔子。
他只是一个路人……
我的眼神里闪过一阵失望。望着前方的人流，但似乎都没有找到兔子的身影。
兔子这只蜗牛，估计还在哪磨蹭呢。还不快速度给我现形！
五分钟……十分钟……时间就这样在指尖中流失……不一会儿，离约定时间已经超出半个小时了。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紧张，他不会是要放我鸽子吧？
但是这种念头马上就打消了，兔子绝对不是那种人，他怎么可能让我一个人傻等呢？
我开始给自己找理由，我强迫自己不要被焦虑而失了冷静，他会不会是等错了地方？会不会把时间看错了？会不会是他爸妈不放他出来？甚至，会不会在来的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
我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就那样一个人在原地徘徊，身边的人与我擦肩而过，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兔子到底在哪呢？
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6点40分。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在逃避我。
可是，这些书他总是要给我的啊，现在逃避，总是要面对的啊。
那么他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出现呢。
记得以前，每次跟他约好出去玩，他都会提前等在那里，然后我总是姗姗来迟，每当我吐着舌头跟他道歉时，他也总会一笑而过。
兔子，迟到可不是你的风格！
我的心已经无法平静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许多饭后散步的人慢慢悠悠地从我身边走过。
我干脆坐在地上，任凭蚊子叮咬。
风将我的头发吹乱，也没有心思去整理，想着自己出门时那矫情样儿，真他妈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我将目光投向前方，路灯下，行人的样子很难看清。
但凭感觉，我是知道的，兔子没有来。真的真的是没有来。
也许他现在正在家里玩着电脑吧，他也许都忘记我还在等他，他也不会知道我现在就一动不动，跟死人一样坐在那，把脑袋埋进自己的手臂，我被蚊子咬出了好多包，可恶的A型血。
终于，天暗了。马路上一辆辆汽车鸣着笛，车灯的光那样刺眼，似乎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起身准备离开，我以为兔子不回来了。该来的话，早来了。
我拖着疲倦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
7点了。整整过了一个小时。
但是没走几步路，我就停了，也许你突然想起来今天与我有约，然后现在正着急地赶过来，要是看到我已经走了，那不是很可惜么？
于是，我又回到了原点，我似乎虚脱了，眼眶中积满了泪。
曾经有一道题，在什么情况下你最会流泪。
许多人选择了感动或者是悲伤。
但我选择了焦虑。
就像现在，泪水就那样静静地从我的眼眶滴落，下睫毛被打湿，滴到我的眼镜镜框上。
秒针转动着的声音，就像在像我挑衅，每转动一秒，就代表兔子又晚来了一秒。
我一次次准备站起来离开，也一次次各种找理由，打消了要离开的念头。
兔子啊兔子，你真的舍得让我一个人。
我的泪水填充了眼眶，我再也看不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马路上，只有汽车的车灯发出的橘黄色的光，似乎要将我的眸子刺破。
我干脆不抬头。
那一刻，我真的想把自己当成聋子和瞎子。
等待，一个不确定的人来。而我所等的，早就不是他手中那几本书，那早已不是我等待得目的了。
我等待的是他的人。那个在我的记忆中翻滚，那样突然地闯入我生命中的兔子。
我突然想起了爱尔兰作家塞缪尔·贝克特写的一本《等待戈多》。书中这样说，戈多似乎会来，又老是不来。但这也实实在在是等待的意义。
曾经看这本书的时候，我才是一个刚刚步入小学毕业班的青涩孩子，我读不懂这句话，我曾一度以为这是作者在无病呻吟。
直到今天，对兔子的等待，我才明白，虽然兔子一直不来，但我总隐隐感觉到，只要我等，一定等得到的。
我固执地坐在那里。一直，一直。
兔子，你是我的戈多。
时间拖动着虚影，将天色一点一点拉黑。
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熟悉的感觉，没错，是兔子，不需要抬头。
确实是他。
他的脸上写满了“对不起”，但我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深邃。
我希望他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我等那么久，为什么不来？
“如果我说我睡过头了，你信么？”
这是兔子100多天来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
我打心里觉得可笑，睡过头？现在才几点！
我轻蔑地看了一下兔子，他一脸抱歉，刘海被风吹乱。他的眼角似乎有点泪汪汪的感觉。
他那样子倒是叫我有些心软，刚刚的一脸怨气还是吹到九霄云外了。
他静静地给我递来一瓶旺仔牛奶。
呵呵，匆匆赶来的时候，居然还没忘记我最爱喝的东西。
我赖着脸说不要。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我的脸上有多气愤。
我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万遍，就当他是真的睡过了头，就当他真的是白天疲惫到不行，每个人都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不要想多。
“对不起。”兔子几乎是用发哑的嗓音说的。
我没有原谅他，但我也没有继续生他的气。
我们静静往回家的路走着，像在散步一样。
我们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在聊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
很久没有说话，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但是，有些话，彼此不说，也能知道。所以没必要说。
这么久了，兔子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我几乎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不管我对他说出多么发疯丧尽天良神经质的话，我也相信他不会怪我。
因为在我心里，他不只是我所爱的人，他是我的闺蜜，甚至是亲人。
我们再也不是像那些朝三暮四的青涩情侣一般。
一年了。心智成熟，不知道为什么，与他总是那么投缘。其实我们都明白对方想说的，对吧。
今天，差一点就错过了他，但终究没错过。就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在内心的最深处一直坚信着他会来，所以，他来了。
我们没有过多的寒暄，有些话真的不需要说出来。
就算是分开，我们还是对彼此的生活了如指掌。
月光拉长了我们的影子。
兔子真的长高了，再也不是以前刚进初中的那个青涩样儿了。
走到三岔路口，我们终于要各回各家了。
兔子站在那，他目送着我离开。
看着我的身影，在他的视网膜中汇聚成一个小点，越来越小……
我慢慢地意识到，也许我与兔子的缘分，便是目送着对方的身影一步一步离开，而且，在心里相信着，不必追，会回来。
对于风一样在我生命中闪过的兔子，我相信，不必追，会回来。
一切都会好。岁月会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