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苏合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房内屋外没有一处是让人能够静坐的。公主府内，虽在冰窖中搬来了冰块去暑气，却仍是闷热异常。
府内诸人的心思亦如这天气一般急躁。所有的人都在静候这康儿小王爷的苏醒。皇室之内，皇子虽众，皇孙却只有康儿一人，因此一落地便被封为王。足以看出皇上对这位小皇孙的疼爱。照此看来，这今后若要将皇位传与他也不是不可能的。可这小王爷天生便比其他孩子瘦弱些，时常生病，太医说其有不足之症。皇上曾私下问过太医这娃娃的病情，太医只说，这娃娃的病虽不至死，但终其一生也不能痊愈，恐难继承大业。皇上这才放弃册封他为太子。而康儿的病却越发厉害，有时甚至会忽然昏倒，这一昏就是几天几夜。太医们各个束手无策，私下里都明白，如若这样下去，康儿小王爷怕是难以撑过弱冠之年。但这许多年过去了，康儿小王爷仍是这孙子辈中唯一的男丁，自是恩宠无限。
去年南汇一役之后，长乐公主护送伊家二位少将军的尸体回京之后，便一直住在公主府。而康儿，他打出生就听说过姑姑的种种传说。他本就身子孱弱，羡慕那些四处征战的英雄，今番听得姑姑征战数年后，要留在京中，这叫他如何不欢喜。于是他便去向皇爷爷撒娇，定要与姑姑同住。皇帝一方面是被康儿磨得没了法子，另一方面是想着伊文一死，萨仁定然万念俱灰，有个小娃娃陪她，或许倒可以给她些许宽慰。于是便准了康儿的请求。自那以后，康儿便入住公主府，皇帝特抽调两个太医专门陪小王爷入府，到现在，竟已有一年有余了。
“康儿这孩子当真命苦，本是个可造之材，又生在帝王家，本应有一番作为，却不想竟带着病落地，身在帝王之家而无力争储君，当真命苦得紧啊！”
“也许小王爷并不想当帝王呢！”文蔓蔓道。
萨仁叹了口气，道：“问题并不在此，问题是他压根就没有选择的机会。父皇有十一个儿子，他们各个健康，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要争皇位、拥有无上权力，还是远离宫廷、逍遥快活。他们是可以选择的。而康儿，他生下来便注定不能舞刀弄剑，不能争做储君。”
文蔓蔓轻笑，道：“公主您太低估小王爷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生下来就注定的事。在我师父那里，女人都可以变作男人，更莫要说其它了。”文蔓蔓所说的“师父”，自是那风尘逸了。
“康儿就羡慕那些上战场杀敌的将军，他能做将军吗？”
“琢儿兵书读的少，却也知道孙膑，处以膑刑后，仍身居辎车，计杀庞涓，使魏军大败。康儿小王爷四肢健全，且才智亦不输人，有何不能？”
“可他这病……”
“小王爷这病虽难治，却也不像太医说的不能根治。现下小王爷的病不在于‘不足’，而在于自幼的‘补’，师父常称此为小富贵病。这种孩子，若生在平常人家，有两种可能，一是出生不久，便夭折；二是与一般孩童无异，健壮地过活。若生在大户人家，多数却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将活到弱冠之年，便殒命。这此间差别，一是在襁褓之中，营养不足，也就夭折了；一是在孩提之时，定要让孩童下的了辛苦，切忌一味照拂。小王爷如今再下辛苦虽是晚了一些，但绝非不能救治了。”
“妹妹说的‘下辛苦’是……”
“习武。”
“习武？康儿这小身子骨……”
“估计太医就是怕皇室有此顾忌，又不知习武之人下手的轻重，又或许他们本与宫中武师说起过，而武师又不敢担此重任，因此才没有提出此意吧！”康儿昏迷这三日，文蔓蔓才听说，颜文清随父出征已有10年有余了，若来京中，亦是有军情禀报，因此并没有时间见这病着的康儿。他可能连皇孙有疾都不知道。而皇室之中唯一知道伊武将军会医术的萨仁又常年征战，这小皇孙的病才会耽误成这般。
“萨仁有个不情之请。”公主对文蔓蔓说道。
“公主请讲。”
“你能不能做康儿的‘武师’？”
文蔓蔓稍稍一愣，道：“琢儿功夫实在不到家，确实难担此任。”
文蔓蔓当初说要救治康儿，不过是因为颜文清让她以医女之身进入公主府而已。她剑术先是师承其祖母水玲珑，后又与风尘医仙修习剑术，如何会比宫廷武师差了？这皇家与她有着血海深仇，她又怎会尽心尽力帮忙？
二人正说着，只听含珠喘着粗气跑进来，道：“公主，小王爷他、他醒啦！”
文蔓蔓与萨仁对视一眼，一齐向康儿的寝宫走去。
往日里，康儿一晕倒，怎么也要五日上下方能苏醒，这次三日便能醒来，也是全靠文蔓蔓的救治。因此这三日，由于总要进房内把脉看病，文蔓蔓早就把康儿的寝宫认了个遍。但每每见到康儿寝宫内的画像，总是不觉多看几眼。那画像画的便是康儿，令文蔓蔓驻足的原因是，她始终不能相信，这画像，竟能与真人这般神似。
文蔓蔓走近康儿寝宫，先是看了一眼康儿，随后开始为康儿诊脉。
“你就是救了康儿性命的神仙姐姐吗？”康儿看着文蔓蔓，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文蔓蔓从来没有和小孩子打过交道，被康儿这么一问，心中竟是一暖，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学着康儿的语气说道：“你这三日呢，是吃了我配制的汤药才醒转的，但我只是公主府内的一个医女，并不是什么神仙姐姐。”
“你长得这般美，又将康儿救醒，如何不是神仙姐姐？”
文蔓蔓无话，心里虽高兴，却也忍不住想道：这小娃娃这么小就这般会讨人欢喜，长大之后，定是一个像江大哥这般一身桃花的浪荡公子。
长乐公主见此情景，忙笑着打断道：“康儿休要无理，这位可是你武儿叔叔的结拜妹子，还不快叫琢儿姑姑。”
康儿显然不信，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姑姑，问道：“武儿叔叔？可是姑姑向康儿提起的那位十二岁便征战沙场的武儿叔叔？”
“当然啦！你的这位琢儿姑姑也非常人，她的兄长可了不得了，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百变郎中颜文清！我们征战沙场，承蒙你琢儿姑姑多次暗中救治。后来知道真相了，你武儿叔叔请求琢儿姑姑留在军中，但琢儿姑姑身在江湖、提壶济世，若无伤病之人，便不愿在一处久居，因此才没答应。但琢儿姑姑又敬慕武儿叔叔为国血战沙场，于是便和你武儿叔叔结成了异姓兄妹。”
康儿听完，若有所思，嘴里嘟囔着：“哦~原来是这样。那琢儿姑姑此番入京，定是听说了姑姑一直病着，因此来给姑姑看病的。”
众人看着康儿自己想的如此痴迷，都不觉好笑。
谁知康儿忽然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问文蔓蔓道：“那琢儿姑姑，你是武儿叔叔的红颜知己吗？”
文蔓蔓被他这一问，惊得愣住了。她完全想不到这个小娃娃会说出这种话来。这次长乐公主却没有出来打圆场，公主也想知道，究竟她和康儿的猜测对是不对。
正当文蔓蔓尴尬到有些不知所措时，只听外面传来一位男子宏厚而又爽朗的笑声。却听那人道：“这小娃娃刚刚醒了，就学着大人们说起‘红颜知己’了，看七皇叔不打的你屁股开花！”
文蔓蔓听此人自称是康儿的“七皇叔”，便知来的就是七皇子苏合。文蔓蔓也随着一众人向他行礼。文蔓蔓抬头看时，只见此人不但声音浑厚有力，本人也是英气十足。与想象中的苏合当真大不一样。“这诱拐江湖众掌门的狠毒贼人，竟这般英气逼人，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文蔓蔓想道。
长乐公主忙笑着道：“七哥别说笑了，康儿才好了，怎的挨得了你的打？打他这事儿，就让萨仁代劳吧！”说着举起手来，就要朝康儿的屁股打去。
康儿见姑姑来打他，忙拉过床边行跪礼的文蔓蔓，道：“琢儿姑姑，快救救康儿啊！”
长乐公主本不愿让苏合见到文蔓蔓，没想到康儿却拿她挡驾。
这下苏合才刚看见这位琢儿姑娘。
“这位是……”
“琢儿姑姑是救康儿性命的仙女。”康儿抢着说道。
文蔓蔓一直听着，见这康儿小王爷与苏合说话之时竟不拘礼数，显然叔侄二人感情甚好。听说小王爷的爹爹六年前微服私访时死于江湖，现在看来他爹爹定然是这苏合的亲信。
文蔓蔓一直想着这些，可能不曾注意，但长乐公主却看出来了：这苏合的眼睛已经在文蔓蔓身上移不动了。
待文蔓蔓回过神来，抬头正迎上苏合的目光。文蔓蔓心下一惊，忙又低下了头，万千思绪，却没半点头绪。
苏合也才感觉到自己的失礼，也不觉心中震惊：想我苏合也算得阅女无数，这姑娘虽美，却也并没有美得惊世骇俗，如何竟这般牵动我的心？
“多谢姑娘救我侄儿性命。苏合无以为报。”说着，苏合躬身向苏柔行了一礼。
文蔓蔓大惊。她看着这个男人，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江湖人口中的残暴的王，如何竟是这般的谦谦有礼？文蔓蔓忙不迭地回了一礼，道：“王爷言重了，行医治人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更何况小女救治小王爷也不是看了您的面子，您不必言谢。”
“如果没记错，此番应是苏合与姑娘头次见面，如何竟觉得姑娘对苏合成见极深？”
“小女来自江湖，自是与江湖中人亲近些，而今江湖众掌门被设计掳走，不知这笔账算在王爷身上可是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