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与米列娃认识 恋爱(2)
自恋的人在找恋爱对象的时候,往往找的是个解人而不是爱人。爱因斯坦的骄傲更高一层,他既不需要解人,也不需要爱人。他非常喜欢巴赫,他说热爱巴赫的唯一方式就是演奏、聆听,然后对他保持终身的沉默。他真的从没有评论过巴赫,这个隔离带就是他保持敬意的方式。但他本人并没有这么强的人格力量。他如果要保持他的局外人气质,就得有个人工隔离带。这个隔离设施就是米列娃,和她的自我牺牲--甘于充当他与外界生活的介质。
甜蜜二人世界。
蓄着胡须的“约翰尼”越来越浓烈的情感,令米利娃为难了。她明白,任其下去,很快就会发展成热恋,而婚恋会使一个女孩无法继续学习,多年来坚持不懈的追求将前功尽弃。为冷却关系,第二年秋,米利瓦离开苏黎世,去德国海德堡大学旁听。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我们现在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这样做。也许她对理论物理与数学感到了厌倦,不再想成为一个物理学家或数学家了。不过,也有可能她确实感到了一份危险的感情就要来临,从而选择了逃避。
她的缺席肯定让爱因斯坦很难受。他通过同学,打听到她去了海德堡大学,于是寄出了一封长信。信中声称,如果她感到无聊了,就可以给他回信。她沉默了1个多月,终于回信了,其中对她的突然离开表示了歉意。
现存米列娃给爱因斯坦的第一封信,就是她在1897年10月20号从海德堡发出的:
“如果一个人可以想象无穷的快乐究竟是多大的快乐,他就会了解无限的空间究竟是多大的空间--我想空间比快乐应该容易理解得多。”
“对无限的空间,我不知科学家是怎么下的定义;无穷的快乐究竟是多大的快乐,人文学者大概还从未想到过,只是疯人、情人、或诗人嘴里偶尔吐出的不太有伦次的言语罢。”
这是曾经翻译过米列娃写给爱因斯坦的情书集、并撰写有文章《爱因斯坦的感情世界》的香港中文大学教授童元方在2004年4月25日(那正是爱翁生命中的最后一位情人范图娃“新鲜出炉”,即西方媒体公开《范图娃日记》的日子)的感慨。
其后的几个月里,两个人的通信越来越少,最后终于中断了。
然而,事情并不像表面上显示的那样,米列娃一定是在心中苦苦挣扎。但恋情似水,难以斩断。隔年2月,米利娃经不住爱因斯坦信中的殷切哀求,终于投降了。她告诉爱因斯坦,她就要回来了。爱先生立刻表示热烈的欢迎,并许诺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你这个小逃兵!”
爱因斯坦在信中写道:
“我们愚蠢的分离的日子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我很快又能和我的心上人在一起,可以吻她、拥抱她、煮咖啡、大声吵闹、工作、大笑、闲逛、聊天……直至永远!
我已经等不及要再次和你相聚了,你是我的一切,我的小坏蛋、我的小顽童、我的捣蛋鬼。既然我想到了你,我完全相信我不想再惹你生气或嘲弄你,只想一直像个天使一样!哦,多美妙的幻想!
而你也爱我,是不是?哪怕我又变成一个充满怪念头的恶作剧的无赖,像过去一样情绪阴晴不定!
当我能够再次紧紧地搂着你时,那该有多么高兴!我的小顽童,我的小游廊,我的一切!
你再也不乐于过平庸的生活,是吗?一个尝过自由滋味的人再也不能忍受镣铐了。我是多么幸运,找到了你,一个和我平等又和我一样坚强而独立的生灵!除了你,我和任何人待在一起都会感到孤独。”
很快,此年4月,“多利”终于回到了联邦工业大学,回到了“约翰尼”身边。不知她是否意识到了,这样选择的后果,就是把自己的命运和这个个子不高的男人从此永远联系在了一起。
两人重逢,感情炽烈,爱意爆发,场面之火爆可以想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数月不见,那一定如一个世纪般漫长了!他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又跳又笑,双泪直流。两对嘴唇如粘住了,久久不愿分开,大概彼此的唾液都已被彻底吮吸尽。米利娃本来是一个很矜持、稳重的女孩,但碰到这样的特殊情形,又是爱因斯坦这样热烈的人儿,她也不顾那么多了。
当晚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巫山云雨,男投女合,真是满室生温,香梦如蜜,春宵苦短啊!
由于缺了半年的课,米列娃必须拼命补习,这才能赶上同学的进度。所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爱因斯坦的住处借学习笔记和相关书籍,两人的交往变得更加密切了。他们开始把对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爱因斯坦在给她的信中写道:“只要我们活着,就一直是学生(更恰当说,应该是同学)。”
米利娃在学校外的普拉滕街巴切托尔德公寓租了一个房间。那段时间,爱因斯坦经常去那儿和她幽会,同枕共眠,感受两性结合的欢乐,其实就是婚前同居。
一位早期非常有名的爱因斯坦传记作者卡尔·西利格比较同情米列娃,他认为:“她那喜欢空想的、沉闷的本性,常常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和研究。她的同龄人发现她是个性情阴郁、言语不多但敏感多疑的人。但是和她处得较多的人,会逐渐欣赏她那斯拉夫人特有的坦诚和谦虚。她常常用这种坦诚、谦虚和开放的心态,与人进行生动的辩论。”
米列娃阴郁的性格,可能部分地归咎于家族背景。让她担忧的还有,她的妹妹佐卡的精神病正日趋明显。不过,跟爱因斯坦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热情、活跃起来,平日里沉默、阴郁的面目一扫而光。
1899年6月,爱因斯坦在实验室引起一场爆炸,手部严重烧伤,全靠米列娃温存、细致、周到的照顾,他才好不容易痊愈,为此多年心存感激。
记得有回物理教授韦伯再次批评爱因斯坦:“你很聪明,但有个缺点,你听不进別人的话。”爱因斯坦自己倒没什么,米列娃却时常与韦伯冲突,她指责他对爱因斯坦不公平,说:“教授,您这话不完全对。凡是别人正确的话、合适自己的话,那当然是要听;但若是不正确的话、不合适自己的话,又怎么听呢?”韦伯一时不好反驳,只好气得干瞪眼。
大学生爱因斯坦仍极不招老师待见。教授中有德国数学家闵可夫斯基,以讨厌爱因斯坦名震全校。有一次,他看见爱先生蓬头垢面地从实验室里钻出来,就以日耳曼人的坦率说:“也许你是个聪明人,但你绝对不适合搞物理。为什么你不尝试一下其他工作,比如说医学或者法律呢?”米列娃少不了又要为自己的情郎辩护两句。
可几年之后,闵可夫斯基成了全世界最热心为相对论擂鼓呐喊的数学家,并因此而在数学江湖扬名立万。一次,某好事记者在新闻发布会上当面踩他的“鸡眼”说,该爱因斯坦可是早就被他断言为“绝对不适合搞物理”的哦!闵教授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他太懒了。至少那时太懒。”后来闵可夫斯基重病去世,弥留之际仍慨叹:“在相对论刚出现的时候就死去,真是遗憾呀!”
父母不同意。
1900年7月,新世纪之初,爱因斯坦与米列娃都面临大学毕业,走上社会,参加工作。
由于沉溺爱河,耽误学习,两人的学分都不是太理想。成绩一直居前的米利娃学业上竟出现困难,毕业考受挫,平均仅得4分,未到达最低要求。爱因斯坦自己得了4.9分,被拉到5分,也只是勉强通过。但这还有其他原因。由于他对某些功课不热心,以及对老师态度冷漠,被拒绝留校当助教,夙愿未偿。
自然而然,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糟糕的是,双方父母对他们的恋情都不赞同。
米列娃患小儿麻痹,有点跛脚,又比爱因斯坦年龄大,且他们双方一个是波希米亚人、一个是犹太人,因此,他们之间的友情老早就遭到了爱因斯坦父母的强烈反对。尤其爱因斯坦的母亲波林,对米列娃不以为然,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他们的结合。
早在1899年3月,爱因斯坦20岁生日前夕,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米列娃的照片拿给母亲看时,波林紧紧盯着照片,久久沉默不语。但母亲当时并没有表示强烈的反对,爱因斯坦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哪里知道,波林的心中很是不快。
当时波林只是暂时容忍了米列娃。不管她对儿子的行为有多少怀疑和焦虑,也不管她对米列娃有多少挥之不去的失望,最初她也只是提出一些温和的劝告。她甚至按普拉滕街的地址寄食物去,以表示对他们的“家”的承认。爱因斯坦过生日时,他收到了一盒“甜蜜的美味”。米列娃说他当时用双手捧着那只盒子,无视街上的任何人,喜洋洋地走过普拉滕街--这是对他爱吃甜食,或者是对他母亲给他的热爱,或者是对这两者的强有力的证明。
也许波林希望,当爱因斯坦成熟起来后会遗弃米列娃。如果爱因斯坦很想在完成大学的学业之前与一个塞尔维亚女子玩玩的话,那是他的事情;但是只要一提及这种关系不仅仅是暂时性的,她就会动怒。此年6月份,波林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当时米列娃的朋友海伦妮·科伊夫勒在去度暑假的途中在米兰停留,去看望了爱因斯坦的父母,波林对她无情地讥笑和嘲弄米列娃。
1900年7月底,21岁的爱因斯坦揣着一张刚拿到手的文凭,面对着他的母亲和面对着他的未来。他们住在瑞士高高的阿尔卑斯山脉中心的一个极其奢华的旅馆里。窗外,积雪覆盖的参差不齐的山峰,围成了一个散布着花朵的草甸和奔流着溪水的山谷。家里的女人们把他从火车上一把拉下来,像对待一个英雄那样地吻他。但是,正如爱因斯坦清楚地预感到的,他被叫到母亲的房间里,解释他和米列娃的关系。
波林佯装镇静地问道:“那么,‘洋娃娃’的事怎么办?”
爱因斯坦装做尽量温和地回答:“做我的妻子。”
话音刚落,只见波林一下子扑到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孩子般地哭泣起来。她咆哮着说:“你毁了自己的未来,毁了自己的一生。那个女人不能进入这个高贵的家庭,如果有了孩子,你会身败名裂。”
从此以后,母亲开始回避这个问题,她期待着他们的热情会冷却下来。但友谊还是发展成了恋爱关系,这对恋人一直在苦苦地坚持着,爱情的火焰越来越炽烈。他俩经常在苏黎世相会。
爱因斯坦后来甚至承认,他很爱自己的父亲赫尔曼,但是他从未真正爱过他的母亲波林,因为她总想把一切都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她为人“刻薄而不值得信赖”,对待儿媳米列娃简直像个“真正的魔鬼”。
其实,不光是他的父母不支持,很多朋友也不看好这一对。
米列娃的一些朋友对他们持否定态度。她们并不喜欢爱因斯坦的外貌。他的头发很长,而且往往不梳理;他的衣服常常不甚整齐,扣错扣子;鞋带也不系。她们有时在公众场合就避免同他及米列娃在一起。
爱因斯坦的朋友们同样没有对不出风头的米列娃留下太高的评价,他们倒是对她的干练和阴沉印象深刻,更别提她的瘸腿了。
然而,他们却不顾一切地火热地爱恋起来!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爱得更热烈。
对于米列娃来说,爱因斯坦漫不经心的不修边幅也许倒是他的魅力之一。她比他年长4岁,在这个年龄段,这一差别好似差了整整一代。他使她表现出早已磨炼成的母亲般的天性,因为她曾照顾过她的小妹妹,后来她还教过那些与她同住一个公寓的人如何做针线活。
而对于爱因斯坦来说,当她用让人恼火的严格对他的优柔寡断和不负责任跺脚之时,他是否从中觉察到了他母亲的影子?看来他似乎乐于被她责罚。从一开始,他的信中(“这个老娼妇”如何如何)就充满了涉及责罚的内容,有真实的,想象的,或者说(几乎是愉快地)期望着的。仿佛在她严厉的爱的界限之中,他可以自由地做一个淘气的孩子。
问题是,他当然不是一个孩子,而是老于世故的人。他独自生活了3年,并且脱离了一所学校(路易波尔德中学),离开了一个国家(德国),摆脱了一段男女关系(玛丽)。她也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同他一样的物理学家和自由思想者。她也不说愚蠢的事情,她可以只用一句话表达一个完整的想法,不像那个心烦意乱而又甜蜜的玛丽。
我们现在再来阅读当年小爱与米列娃的情书,仍会由于其中的热情和浪漫而不断受到强烈冲击。爱因斯坦在新的恋爱的激情中,享受智慧的激荡与知识的交流,自然彻底告别了单纯、可爱的初恋情人玛丽,以及那只是惊鸿一瞥的安娜。
“我无法忍受地渴望我那亲爱的女妖的来信。我不能理解,我们竟然能如此长久地分离。……现在我才看到,我是如此疯狂地爱你!完全沉浸在对你的思念中,你是我光芒四射的小宝贝,矫情放任就像街上的顽童。”(1900年8月1日)
“你,我的小心肝,我的一切,以前,我怎么竟然能独自生活?没有你,我就没有了自我感觉,工作兴趣,生活快乐。一句话,没有你,我的生活就失去了生命。”(1900年8月14日)
“没有对你的思念,我决不想在那可悲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继续生活。正是拥有你使我骄傲,你的爱使我幸福。如果我能再次把你依偎在我的心上,看到你那双为我闪亮的、可爱的眼睛,吻到你那在狂喜中只是为我而战栗的、可爱的双唇,我将会倍加心魂荡漾。”(1900年8月30日)
“我是否应该为你在苏黎世寻找一个你也可以挣钱的地方?我的意思是,我要找个或许以后你也能接过去做的私人教师位置。还是你有其他想法?……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定会有世界上最美好迷人的生活。”(1900年9月19日)
次年爱因斯坦在萨弗豪森任教职时,写信给米列娃说:“等你成了我亲爱的小妻子,我们会一起勤奋地致力于科学的研究,如此我们才不会变成庸碌之辈。”米列娃所带给他的知性的快乐,使他连玛丽的温柔与美貌都不要了。
米烈娃对她的朋友这样总结爱因斯坦:“一个如此粗暴的家伙,可我还是这么爱他。”
她在给爱因斯坦的一封信中,倾诉了少女的全部激情:“我亲爱的小约翰涅斯尔(‘约翰尼’的全名),我是如此强烈地爱你,可是你却离我那样遥远!我怎样才能拥抱你呢?我要求你对我说,你是不是也像我爱你那样强烈地爱我,快回答我!你的多尔克谢莉(‘多利’的全名)千百次地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