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赌坊里的少年
当门帘挑开进来几个面色不善的大汉的时候,许掌柜知道铺子又要遭劫了。却不知这一次能否安然度过,只求老东家在天之灵保佑。“东家您后院躲躲。”看着掌柜的念叨着硬着头皮迎上去,柜台里翻够了账本玩骰子的苏珈睿心里还是泛起一丝暖意,这老人家就算怕成这样,也还是想尽力护主的。
只是有时候,有心无力,却最是悲哀。苏珈睿的眸子暗了暗,看掌柜的塞过去的钱袋被不屑的丢给手下的人,带头的汉子还是蛮横的坐在了一张赌桌旁,这赌桌之类是上次被砸坏刚重新置办的,方才还和荷官玩得开心的零星客人很有眼力的撒丫子走人。“这点可不是说好了的,钱呢?”
“钱实在是凑不出了。”掌柜的待要张口,就听到柜上凉凉的声音。众人的视线随着过去,见苏珈睿搭话,一干人等的脸上闪过不同的神情。
“哟,没注意,小书生养好伤了?”半月之前的行凶之人笑得一脸乖张,那时的苏珈睿带着一脸酸腐气,之乎者也的斥责这群青天白日里无理找茬的暴徒,他们说他苏家的赌坊出老千坑了大伙的钱,便将赌坊砸了,人也打了。苏珈睿自然没有幸免,三天前才下了床,这会儿脸上还带着没掉完的痂。
“蒙几位照顾,还算安好。”苏珈睿微微一笑,白净的一张脸带着零散的结痂,愣是没显出一丝落魄,“可爹爹去世不久,给他老人家操办葬礼,我又不善经营,维持了家里吃饭已经很难,虽说坊里出千被各位做实,赔礼自然应当,但修葺各位那日暴怒的烂摊子,我主仆若干养伤也是不小的费用。”
为首的大汉想反驳,但转念一想苏珈睿的话,他等于承认了硬扣上去的出千的罪名,比着之前不知轻重死活不认惹了大伙不得已用了狠手段打个半死,这会儿分明开窍了。想到这不禁哼笑了一声,心道谁说这小子就是个又臭又硬的书呆子,这不打了一顿后,人说话都活泛了许多。“少罗嗦,没砸了你的场子给你宣扬出去已经是照顾你,还说这些准备赖帐不成?”
“赖账自然不是生意人该做的。”说什么不宣扬,闹这么大谁都知道了。苏珈睿干脆从柜后走了过来,他穿的是书生的长衫,虽然没有功名,但这短短几步走的却像极了那戏台子上的大官人,站在大汉一步远处微微一笑,连带着脸上的结痂都似美化了。“只是钱……”苏珈睿眨眨眼,“真的没有。”
“你又想挨揍是不?!”大汉一恼,将苏珈睿的前襟拎起来,举起斗大的拳头在苏珈睿细白的俊脸前晃悠。许掌柜忙上前来劝,苏珈睿任人拎着,虽然还是一副书呆子的硬脾气,但既没像上次搬出圣人教训也没号称要报官,只是伸手轻轻拦住许掌柜,示意他退下。
平日里只提过笔的手养的自然好,加上苏珈睿手指修长,胳膊起落间袖口滑落几分露了半截腕子,也是白皙的皮肤。许掌柜自然不会注意这些,他只是觉得虽然这东家的姿势本该有些狼狈,偏偏被人拎着却生出莫名的架势来,不自觉就照着做了。而眼前一干大汉本是注意那细皮嫩肉的,但他们的视线很快被苏珈睿手指捻着的纸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如何?”看他们注意到了,被松开的苏珈睿整整衣衫,手臂忙往后一甩,人也后退一步,躲过要抢去看的手。“这鸿运赌坊的地契,足够还钱了吧。”
“东家!”满堂皆惊,最先出声的还是许掌柜,现在他和赌坊仅剩的两个荷官算是赌坊的全部员工,其余人等早随着不断闹事的人众和苏老头去世陆续离开,肯留到现在自然是忠心的,自然也不忍看苏家家业被抢。
不过对方自然不这么想,闹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么,那苏老头虽不是因他们而死,但也是年纪大了因为他们来闹才会怒极攻心犯了急症没的,他们受雇于人为的是财物,真闹出人命可不划算,所以当初苏珈睿接班来看店,也不过是被他子曰诗云的教育烦了,胖揍一顿给他些教训,让他知道怕了也好办事。只是没人知道一个酸书生,身子骨太弱,他们几个壮汉一顿暴揍真把人打死,如今这个苏珈睿早就换了里子。
“我自有打算。”拍拍许掌柜肩膀,给了个少安毋躁的眼神,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郎,就这么把一个见惯市井的老掌柜安抚住了。地契展开,让来者看清楚,苏珈睿为防万一,又略后退了一点。
“苏家确实没钱了,但被众位抓住出千确实不该,按规矩确实该慰问乡里。”赌坊嘛,本就是庄家通吃,谁家都有些手段赚钱,只是干这行的不忌讳出千却忌讳被捉现行,不然谁还敢来呢,没客人就没生意,一般都会惩办当事的荷官再吐些银子出来安抚客人。“所以学生不才,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故意停下来的苏珈睿看了看大汉们身后,缺少娱乐的年代八卦就是最佳的精神食粮,特意让书童偷偷把关了的窗敞开,看热闹的这会已经越聚越多,待到大汉们察觉,已经没法将这么多人当成聋子了。“什么办法?”
“赌场的事情,还是从赌桌上说话吧。”苏珈睿仍旧笑眯眯的,这会看在众人眼里却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不少人心里暗叹苏老爹那么精明一个人,把儿子愣是养傻了。
“你是说……以地契做注,赌一把?”大汉似乎不可置信,毕竟这位苏公子书呆子之名也是小有名气的,整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如何接管他爹的家业,如何……不过这不正好么,“你说了可算?”转转眼珠,生怕苏珈睿旁边的许掌柜把他东家劝住。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珈睿悠悠开口,“街上邻居都看着呢,我若没这本事经营,不如散了钱财省心。”
“好,你等着,最多三日便来会你。”留下意味不明的话语,一众汉子扭头走了。也许旁人茫然不知,苏珈睿却是心明如镜。遣散看热闹的,谢了街坊邻居到时候捧场,许掌柜已经不知道对这位读书读傻了如今如此败家的东家说什么了。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到墙角缅怀老东家去了。
苏珈睿也不多言,只是继续到柜里喝茶,说是喝茶,更似老僧入定般盯着那袅袅水汽再不眨一下,大概不到半个时辰,他的小书童悄悄领进来一个少年和一个下人。
“睿哥。”氤氲缭绕后的那双呆滞的眸子,闻声瞬间兴趣盎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