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命的赞歌,无声的欢乐(2)
(4)我向全体同胞说几句(唯一的理由是每个作家在身后都要赠给他的读者一个好思想),我赠给他们我笔下最成功的一部作品,一部名为《告别的故事》的作品。他们会发现这部作品是属于他们的。我一直钟爱它,视同掌上明珠,视同上天以仁慈待我的象征。它是一口泪泉,从我童年以来就没有人见过。我把它当做遗产赠给他们。不过,如果有哪位同胞在书中听到了某种类似教训的话,我请求他不要以为受到了侮辱。我是作家,作家的职责不是单纯为读者描写赏心悦目的事;如果作家的作品不能传播某种有利于心智的思想,不能留给人们一点教益,就应该严加惩罚。同胞们也不妨回忆一下,我们那些离开人世的兄弟,他们并非作家,但每人都有权利留给我们兄弟般的规劝之类的遗言。在这种场合,不论他的身份多么卑微,他的规劝多么无力、多么平庸浅陋,只需要记住:一个躺在病榻上奄奄待毙的人,有时能够比在尘世中周旋的人看得更清楚。然而,尽管有这种权利,我仍然不敢说出他们将在《告别的故事》中听到的话,因为可以说这些话的,不是我这个灵魂锈蚀超乎常人、自身修养有亏以致满身是严重缺点的人。而促使我这样做的是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同胞们!可怕啊!……事先单是听说阴间的恢宏伟大和上帝在精神方面最精巧的创造(与它们相比,一粒灰尘也是上帝创造出的伟大,这是我们可以看见和为之惊讶的),我的心就由于恐惧而缩紧了。当我得知我们一生中播下的种子长成了大树、结出了果实,没有看到或听说它们变成可怕的怪物……我全身垂死的每一部位都为之松了一口气。也许,我的《告别的故事》对那些至今仍认为生活是游戏的人可以产生一些影响,他们的心灵将会听到生活的严肃的真谛(哪怕只听到一部分)和它所包含的上帝那极其珍贵的乐音。同胞们!……我不知道在这种时刻怎么称呼你们,我也不会称呼。抛开虚浮的礼节吧!同胞们,我爱你们,我用上帝赐给我而旁人无法形容的爱来爱你们。我感谢上帝赐给我的爱,把它看做无上的恩典,因为它对处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之中的我是一种快乐和安慰。我以这种爱的名义,请求你们诚心听完我的《告别的故事》。我起誓,它不是我的虚构或想象,而是从我的内心深处烤制出来的。上帝通过各种苦难的考验锻炼了我这颗心,它的呼声又是从我们共同的俄罗斯血统中那隐秘的力量中来的;正因为有共同的血统,我才是你们大家的亲人。
(5)我死后,不要急于在报刊上赞扬或谴责我的作品,一切如同我在世时那样地各执一端。我的作品中应当加以谴责的地方,比值得赞扬的地方要多得多。过去对它们的抨击,大体上都是正确的,程度或大或小而已。任何人在我面前都是无可非议的。谁要是为我去责怪什么人,无论针对哪一方面,都是不合适、不公正的。现在我同时公开宣布:至今为止,除了已经印行的作品之外,我再没有其他作品,因为所有未刊稿都已被我焚毁,那些东西没有力量、没有生气,是我在病中不自然的状态中所写的。因此,假如有人署上我的名字出版什么东西,请认为这是一种卑劣的伪造。但在此之外,我正委托朋友们收集我从1844年年底以来写的所有信件,加以严格的挑选,剔除那些空洞无物只供消遣取乐的信,把其余能够有益于心智的信件编辑成集出版。其中有些地方曾对收集人产生过积极的影响,上帝是仁慈的,它们也许会对别人产生同样的影响,我也可以因此而卸下心头沉重的包袱,哪怕减轻一点儿也好,因为我以前所写的一切对人毫无裨益,早已内疚于心。
(6)我的作品出版后所得的收入,在我死后无论送来多少,全部归我的母亲和妹妹们所有,但必须分出一半用来救济穷人。无论她们本身如何贫困,必须牢记世上有比她们更为穷苦的人。她们应当帮助穷人中那些诚心诚意要求改变现状力图长进的人,为此先须详细了解每个穷人的状况和处境,待明了于心后再予以扶助。这些钱来之不易,不应白白丢在水里。我所拥有的全部不动产,早已赠予我的母亲。赠予的契约是15年前所立,如果它的肯定性尚嫌不足,那么我在此处再次加以肯定,任何人不得对她的权利表示异议。我请求母亲和妹妹们在我死后重读我最近3年写给她们的全部信件,特别不要忽略那些似乎专谈家务的信,有许多信在我死后读来更容易明白。当我离开后,她们每个人都没有权利只管照顾自己,而应当去帮助所有为生活中的苦难所折磨而愁苦不堪的人。她们的房屋和村庄不应成为地主的宅院,务必用来接待住宿,收容流浪者;凡有来人,她们都应该当做亲人和知心朋友加以接待,热情亲切地询问每人的生活状况,以便了解需要给以何种帮助,至少应给以劝导、鼓励,使他们在离开村子时都能得到几分安慰。如果有一般的流浪者过惯了贫苦的生活,出于各种原因感到住在地主的大宅里不自在,可以把他引到村子里殷实富裕、心地善良、生活能起示范作用而本人又能够对这位兄弟提供忠告的农民家中食宿。这位农民也必须同样热情亲切地详细询问客人的各种情况,加以鼓励,增强信心,临别时以好言相劝,然后向主人禀报一切,以使主人能从自身角度再加以慰勉或救济,采取一种体面的方式,使每人离开村子时都能得到几分安慰。
(7)我吩咐……但我想起我已不可能安排这一项了。我的所有权在无法监督的情况下被窃取,不经我的同意和允许,登出了我的肖像。出于多种无须说明的原因,我不愿见到这种事。我不向任何人出让公开印行肖像的权利,也曾多次拒绝在此之前与我商谈此事的书商的要求。假如上天保佑我完成我终生都在苦心经营的这部著作,同时它的完成又能使同胞们异口同声地说我踏踏实实地做完了自己的事业,以致希望认识这个一直在默默无闻中工作、不愿沽名钓誉的人的面貌——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允许自己这样做。与此相联系的还有一个条件,即我的肖像在这种情况下能于顷刻之间大量销售,因而可以为雕刻它的画家带来可观的收入。这位画家在罗马为雕刻拉斐尔不朽的名画《基督变容》已工作了数年。他为了自己的工作抛弃了一切——他的工作是致命的,正在消蚀他的年华和健康,现已接近完成;而他的技艺之精湛,在版画家中是绝无仅有的。但因为画价昂贵,识货的人不多,他的作品难以销售,收入不足以抵偿各项开支。我的肖像本可以对他略有小补。现在我的计划却遭到破坏,因为无论什么人的画像一经出版,都成了经营版画和石印画印刷的业主的财产。但是,假如在我身后出版的书信在我去世之后仍能够稍稍有益于社会(即使完全是一厢情愿的设想),同胞们又希望见到我的肖像,那么我请求所有这方面的印刷业主慷慨地放弃他们的权利;我也请求那些对于大小名人过于热心因而藏有我的肖像的读者,在读到我这几行字以后,立刻把它毁掉,何况它制作粗糙,又不像我,另去买一张印有“约尔丹诺夫刻印”字样的画像。至少这样做才是公正的。而如果富有的人把购买我的画像的钱拿去购买一张《基督变容》,这也更是公正,因为后者即使在外国人眼中也被公认为刻印事业中的桂冠,俄罗斯的荣耀。
在我死后,这份遗嘱应从速在各种报刊上发表,以免有人因为没有及时读到而成为我的无辜的罪人,并以此而深怀内疚。
心路花语
“遗嘱”,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后的独白。果戈理的一生值得人们思考,他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就连他的“遗嘱”也饱含了他坚持理念和愤世嫉俗的性格特征。可见,伟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影响更是无尽的。
生命与创造/【法国】罗曼·罗兰
◎作者简介
罗曼·罗兰(1866—1944),法国思想家,文学家,批判现实主义作家、音乐评论家和社会活动家。主要作品有《名人传》、《约翰·克里斯朵夫》。
谁能解释神秘的宣泄呢?一切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在于创造的刺激。
生命若是一张弓,那梦想就是弓弦。但箭手在哪里呢?
我见过一些俊美的弓,用坚韧的木料制成,表面光滑没有一丝节痕,谐和秀逸如神之眉,但却没什么用途。
我见过一些行将震颤的弦线,仿佛从动荡的内脏中抽出的肠线,在静寂中颤栗着。它们绷紧着,即将奏鸣了……它们将射出银矢——那音符——在空气的湖面上拂起涟漪,可是它们在等待什么?终于松弛了。于是,永远没有人听到那串美妙的音符。
震颤沉寂,箭枝纷散,箭手何时来捻弓呢?
他很早就来把弓搭在我的梦想上。我几乎记不起我何时曾躲过他,只有神知道我怎样地梦想!我的一生是一个梦,我梦着我的爱、我的行动和我的思想。当我晚上无眠时,当我白天幻想时,我心灵中的谢海莱莎特就解开了纺纱竿。她在急于讲故事时,她梦想的线索被搅乱了,我的弓跌到了纺纱竿一面,那箭手——我的主人——睡着了。但即使在睡眠中,他也不放松我,我挨近他躺着。
我像那把弓,感到他的手放在我光滑的木杆上。那只丰美的手、那些修长而柔软的手指,它们用纤嫩的肌肤抚弄着在黑夜中奏鸣的一根弦线。我使自己的颤动溶入他身体的颤动中,我颤栗着,等候苏醒的瞬间,那时,我就会被神圣的箭手搂入他的怀抱里。
所有我们这些有生命的人都在他掌中;灵智与身体、人、兽、元素——水与火——气流与树脂——一切有生之物……生存有什么可以恐惧的呢!要生活,就必须行动。您在哪里,箭手,我在向您呼唤,生命之弓就横在您的脚下。俯下身来,拣起我吧!把箭搭在我的弓弦上,射吧!
我的箭嗖地飞去了,犹如飘忽的羽翼。那箭手把手挪回来,搁在肩头,一面注视着向远方消失的飞矢,一面注视着已经射过的弓弦渐渐地由震颤而归于凝止。
谁能解释神秘的宣泄呢?一切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在于创造的刺激。
生活在这刺激的状态中,是万物共同的期待。我常观察我们那些小同胞,那些兽类与植物奇异的睡眠——那些禁锢在茎衣中的树木、做梦的反刍动物、梦游的马、终生懵懵懂懂的生物。而我在它们身上却感到一种不自觉的智慧,其中不无一些郁悒的微光,显出思想快形成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行动呢?”
微光隐没。它们又入睡了,疲倦而听天由命……“还没到时候那!”我们必须等待。
我们一直等待着,我们这些人类。时候毕竟到了。
可是对于某些人,创造的使者只站在门口;对于另一些人,他却进去了,他用脚碰碰他们:“醒来!前进!”
我们一跃而起:咱们走!
我之所以生存,因为我创造。生命的第一个运动是创造。一个新生的男孩刚从母亲子宫里冒出来时,就立刻洒下几滴精液。一切都是种子,身体和心灵均如此。每一种健全的思想是一粒植物种子的包壳,传播着输送生命的花粉。造物主不是一个劳作了六天而在安息日休憩的有组织的工人。安息日就是主日,是造物主那伟大的创造日。造物主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日子。如果他停止创造,即使是一刹那,他也会死去。因为“空虚”时刻张着两颚等着他……颚骨,吞下吧,别做声!巨大的播种者散布着种子,仿佛流泻的阳光;而每一粒洒下来的渺小种子就像另一个太阳。倾泻吧!未来的收获,无论肉体或精神,精神或肉体,反正都是同样的生命之源泉。
“我的不朽的女儿,刘克屈拉和曼蒂尼亚……”我产生我的思想和行动,作为我身体的果实……永远把血肉赋予文字……这是我的葡萄汁,正如收获葡萄的工人在大桶中用脚踩出的一样。
因此,我一直创造着……
心路花语
真正的生命就像河流,不停地在动,永远在追寻、探索、推进,溢过河堤,钻进每一条缝。生命没有围墙、没有障碍、没有休止符,完全随着生命的节奏在动,无时无刻不在推进、探索、爆发,只有这样,生命才有生机、才会快乐,因为生命跟上了属于它的节拍——创造。
罗曼·罗兰以“诚恳”的风格、豪爽质朴的文笔,告诫我们不能虚度时光,要让生命流动起来!
伟大的渴望/【德国】尼采
◎作者简介
尼采(1844—1900),德国哲学家,西方现代哲学的开创者,卓越的诗人和散文家。主要著作有《悲剧的诞生》、《不合时宜的考察》。
哦,我的灵魂哟,我已教你说“今天”、“有一次”、“先前”,也教你在一切“这”和“那”以及“此”和“彼”之上跳舞着你自己的节奏。
哦,我的灵魂哟,我在一切僻静的角落救你出来,我刷去了你身上的尘土,和蜘蛛、和黄昏的暗影。
哦,我的灵魂哟,我洗却了你的琐屑的耻辱和鄙陋的道德,我劝你赤裸昂立于太阳之前。
我以名为“心”的暴风雨猛吹在你的汹涌的海上;我吹散了大海上的一切云雾;我甚至于绞杀了名为罪恶的绞杀者。
哦,我的灵魂哟,我给你这权利如同暴风雨一样地说着“否”,如同澄清的苍天一样地说着“是”:现在你如同光一样地宁静、站立,并迎着否定的暴风雨走去。
哦,我的灵魂哟,你恢复了你在创造与非创造以上之自由,并且谁如同你一样知道了未来的贪欲?
哦,我的灵魂哟,我教你侮蔑,那不是如同蛀一样的侮蔑,乃是伟大的、大爱的侮蔑,那种侮蔑是他最爱之处的最侮蔑。
哦,我的灵魂哟,我被你如是说屈服,所以即使顽石也被你说服;如同太阳一样,太阳说服大海趋向太阳的高迈。
哦,我的灵魂哟,我夺去了你的屈服,和叩头,和投降;我自己给你以这名称“需要之枢纽”和“命运”。
哦,我的灵魂哟,我已给了你以新名称和光辉灿烂的玩具,我叫你为“命运”、为“循环之循环”、为“时间之中心”、为“蔚蓝的钟”!
哦,我的灵魂哟,我给你一切智慧的饮料、一切新酒、一切记不清年代的智慧之烈酒。
哦,我的灵魂哟,我倾泻一切的太阳、一切的夜、一切的沉默和一切的渴望在你身上——于是我见你繁茂如同葡萄藤。
哦,我的灵魂哟,现在你生长起来,丰富而沉重,如同长满了甜熟的葡萄的葡萄藤!——为幸福所充满,你在过盛的丰裕中期待,但仍愧报于你的期待。
哦,我的灵魂哟,再没有比你更仁爱、更丰满和更博大的灵魂!过去和未来之交汇,还有比你更切近的地方吗?
哦,我的灵魂哟,我已给你一切,现在我的两手已空无一物!现在你微笑而忧郁地对我说:“我们中谁当受感谢呢?”
给予者不是因为接受者已接受而当感谢的吗?赠予不就是一种需要吗?接受不就是慈悲吗?
哦,我的灵魂哟,我懂得了你的忧郁之微笑:现在你的过盛的丰裕张开了渴望的两手了!
你的富裕眺望着暴怒的大海,寻觅而且期待:过盛的丰裕之渴望从你的眼光之微笑的天空中眺望!
真的,哦,我的灵魂哟,谁能看见你的微笑而不流泪?在你的过盛的慈爱的微笑中,天使们也会流泪。
你的慈爱,你的过盛的慈爱不会悲哀,也不啜泣。哦,我的灵魂哟,但你的微笑渴望着眼泪,你的微颤的嘴唇渴望着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