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寒·空荒·北极星(1)
像是突然出现的一道光。
然后整个世界开始慢慢的变的明亮起来。
打了雨的橱窗。
天黑了的操场。
北极星出现在远空。
而你的心是空无人烟的荒漠。
是我最初迷失了的信仰。
天气真正变的冷起来是在十一月后，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变黄的枝叶。
有的时候苏夏会在学校里遇见黎落，她依旧还是穿着单薄的衣服，一副高傲冷艳的样子。林安琪每次见到她都会表现出一脸的不屑，偶尔苏夏还能听见她的嘟嚷。
——装什么清高啊。
苏夏理不清自己对于黎落到底有什么样的心情。上次的事情，黎落已经很明白的让她知道自己多管闲事。可是虽然是这样，苏夏依旧还是觉得黎落并不是个坏人。
尽管她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尽管她总是对她摆出一副脸很臭的样子。
尽管她有着那么多不好的传闻和她亲眼所见的不良外校男友。
但是苏夏还是认为黎落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坏。苏夏想，或许她只不过是比别人更懂得伪装罢了。
黎落刚抬起眼就看见了苏夏。不起眼的长相，没有一点吸引人的地方。黎落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在学校里面碰见她了，好像只要自己一抬起头她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
有的时候黎落会想自己干嘛要这么注意一个女生，但是弄来弄去连自己都不明白了。
不是说同性相斥，异性才相吸的吗？但是为什么她一看到这个叫做苏夏的女孩子就会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这样的问题多想几次黎落便觉得没什么奇怪了，好像苏夏理所当然的应该被她注意一样。
然后再抬头见，时光又辗转了一下。
苏夏，你肯定不知道再后来的日子里面我是有多么的感谢上帝把你送到我的面前。在无数个我以为快要熬不过去的日子里，只要想到曾经的一切。想到你的笑，我便会觉得那些我以为熬不过去的日子都会熬过去的。
我知道你一定在看着我生活，尽管后来的你没有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但是我想你就是上帝赐给我的天使，为我唱了一世的福音。
——黎落
周亦宸再把最后一张桌子摆放好，下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顾今朝。被夕阳拉长了的影子，被打了光的少年与单车。怎么看都像是少女漫画里经常出现的。
而至少那张脸，更是精致的像是漫画里面的少年一样。
周亦宸想，这样的今朝一定比他更加要受女孩子欢迎吧。没有一点的不高兴，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想那些女孩子一定不会像自己能受得了他的怪脾气。
哎，这个家伙的未来幸福还真的挺让人担心的。
就好像无声而静默着的世界。
顾今朝一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周亦宸。手上提着书包，校服永远不会整齐的穿在他的身上。尽管他一再认为那样很帅，但是顾今朝总是会回他一个“白痴”。
周亦宸望了过来。然后仅一秒，顾今朝就听见他夸张的叫声。
——今朝，我来了。
撇了撇嘴，看着他现在的样子，顾今朝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样的想法真的像是一个白痴。以周亦宸的智商，他应该根本不回想那么多吧。
理所当然的回了一个字。
——滚。
但是回应他的却只有跳到他身上的周亦宸。
——别啊，你这样说会很伤我的心。
——给我下来。
——……
夕阳依旧还是热烈的划开地平线。
而整个世界里，似乎只有背着光的那两个少年。单薄的背影，放大了的笑声。偶尔被风吹落的金黄色叶子，安静而没有一点喧嚣的十二中。
一切都像是在时光中被模糊了的尘埃，带着金色的光泽。
秋天应该也快过去了吧。
那么，离冬天应该也已经不远了吧。
亦宸，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和我一样，总是那么在意我们之间的友情。
可是时光就是一座牢。
我们被困在了不同的地方，没有办法见面，也不可能再见面。
只是在另一个地方的你，是不是跟我一样的怀念着。怀念那些我们曾经拥有过的幸福小时光，怀念那些记录着我们一路成长的地方，怀念那些被你和我惊扰了的浅岛夏日。
——顾今朝
十一月的下午已经没有夏日那让人想要慵懒的光线。
自习课。苏夏在做完第三十二道老师布置的作业后有点疲惫的伸了个腰，左边是长长的过道，而后边有没有人坐，所以苏夏总是会习惯性的这样来放松自己。
过了几秒，手拉回，刚准备做作业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周亦宸喊她的声音。
有些疑惑的回头就看见周亦宸笑的比向日葵还要灿烂的脸颊，条件反射性的觉得应该没什么好事。刚想回头便被周亦宸早一步的拉过手臂。
“放开”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周亦宸抢先一步开了口。“苏夏，我和今朝现在有点事情要出去，你一会等下课了帮我们俩去请个假吧。就说今朝生病了，我陪他去医院。”
周亦宸的话刚说完，苏夏的眼光就齐刷刷的落在了顾今朝的身上。可是对方半眯着眼，一点都看不出生病的迹象。
或许是他在强忍着吧。苏夏想。
就当苏夏准备张口答应的时候，周亦宸的话彻底把她接下来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别看了，今朝的身体不知道有多健康。别告诉我你把我刚刚说的话当真了，那只是个理由你懂吗。
苏夏僵硬的把脸转过去，有种想要在他脸上拍砖头的想法。
苏夏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就答应了这件事，唯一记得的只有顾今朝突然开口说了句“苏夏，这件事麻烦你了”。
然后她点头，而顾今朝和周亦宸当着她的面潇洒的从班级里溜了出去。苏夏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他们到底现在翘课是要干什么去。
有些懊恼，但是更多的确是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在意顾今朝的话。
苏夏的班主任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教化学。每次苏夏见到她都觉得自己见到一大堆的化学方程式，而且是最难搞定的那一种。
有些颤抖的说完周亦宸给她的那个理由之后，苏夏的头就一直低的不敢抬起来。
她的话说完过了好一会儿班主任都没有说话，苏夏想是不是她的谎言便拆穿了。想要抬头，但是却又不敢抬头。
矛盾的心情使的她的手一直紧紧的抓着林安琪的。
后来苏夏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班主任扫了她们俩一眼，然后才淡淡的开口说道：“我知道了，你们俩先回去吧。”
出了办公室后，苏夏觉得自己绷紧自己身体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于是整个人就那么软软的摊在了林安琪的身上。
林安琪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说道：“苏夏啊，你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我要是你，一定直接把周亦宸踢来让他自己请假，而不是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看看你自己，明明害怕的要死还是要壮着胆子去办这件事。可是他倒好，跟顾今朝两个人不知道跑哪里潇洒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当个小傻瓜。”
听林安琪这么说，苏夏倒也是不恼。她觉得自己都有被虐症了，已经被周亦宸折腾惯了。唯一她有点放在心上的就是不知道顾今朝和他一起去干什么了。
林安琪说：“苏夏，今后周亦宸要是再敢欺负你的话你就告诉我，我一定把他治的以后看到你保证服服帖帖的。”
苏夏笑了笑，没有答话。
安琪，有时候我是那么的羡慕你。你总是能够凭着自己的力气去做那些你想要做的事情，你的胆量是我永远也没有了。我无法向你那样自在的跟人交往打闹。我的胆小和懦弱总是让我害怕见到别人讨厌我的眼神，所以就算我心里有再多的不愿也只能够小心翼翼的讨好着。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能认识你，能认识顾今朝和周亦宸就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福气。我想上帝终究还是没有把我忽略掉，在我经历了空荒的十五个年岁后，终于给了我一个恩赐。
你不知道的是，每次看着你在我的耳边说着话，我都觉得很温暖。那种感觉就像是开在心上的花朵，永不凋零。
——苏夏
一直到放学周亦宸和顾今朝都没有回来，苏夏回过头，看见的却只有两个空荡荡的座位。
没有周亦宸的吵闹，以及顾今朝身上的气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怪怪的一样。苏夏觉得那种怪怪的感觉就好像是你身体里面两个器官被拿掉，在身体里面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一旦它被抽离在你的身体之外后你便会觉得好像有哪里变了一样。
林安琪走过来拍了拍苏夏的肩膀。
苏夏回过神便听见她在说话，内容无非是讨论今晚吃些什么。心不在焉的应着，但是思绪却完全不在状态内。
林安琪再说完后便发现了苏夏有点不对劲。有些担心的摇了摇她的肩膀，说：“夏夏，你没事吧？”
“啊……噢，我没事。”慢半拍的反应，然后想了想有些疑惑的说道：“安琪，你有没有觉得有点怪怪的？”
“啊。”回应她的是不解的声音。
“算了，没什么了。”
苏夏想，只有自己才有的感觉或许只是自己太敏感了。
晚自习的时候，林安琪照旧还是在泡在宿舍里。苏夏拿起书，跟她打了个招呼便往教室走去。十二中很大，从女生宿舍走到教学楼大概要六七分钟。
苏夏抱着书，慢腾腾的往前走。在经过操场的时候，两个女生正好跟她擦着肩走过。
没有刻意的去听，但是她们的声音依旧还是透过空气传了过来。
——我刚听人说我们学校有人出了车祸。
——啊，谁这么倒霉啊。
——不知道，听说是高一的男生。两个人应该是下午逃课出去的，却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人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不过我想估计也差不多，毕竟车祸可不是闹着玩的。
——……
后面的话苏夏已经听不下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车祸。
苏夏条件反射性的跑过去拦住那两个女孩子，声音里面充满了哭腔。“你们刚说的那两个男生现在在哪？”
似乎是被苏夏给吓到了，两个女生愣了好一会儿左边的那个女生才开口说道：“应该是在市中心医院。”
她的话刚说完便看见苏夏跑远了。
有些疑惑的戳了戳旁边的女生，“她那么紧张干什么？”
“应该有个是她的男朋友吧。你没看她刚才那个样子都快要哭出来了吗？”
“唉，还真是挺可怜的。”
苏夏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市中心医院的，好像一抬眼她就看见了市中心医院金光闪闪的大门了。
尽管不断的告诉自己那两个人不一定是顾今朝和周亦宸，但是还是不争气的害怕起来。
前台的护士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苏夏着急的走了过去。声音里面还是止不住的哭腔，“我想问下刚刚有没有两个男生被送进来。”
护士一抬头便看见了红着眼睛的苏夏，见到了生离死别的她倒也没有显得多吃惊，用完全公式化的口气对着她说道：“我查下，请你等等。”
在护士再次低下头的瞬间，苏夏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吊在了一个维亚上面。绑着她的绳子已经出现了裂痕，下面万丈的深渊，而另一边是不断想要解救着她的朋友。
但是下一秒，苏夏觉得自己的绳子断了，自己正一步一步的坠向深渊里。因为她听见了护士的声音，她说：“小姐，请问你要找的那两个男生是不是叫做周亦宸和顾今朝？”
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就沉默了下去。
眼睛里出现的画面不再带有色彩，变成了无声的黑白。面前护士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是苏夏却始终没有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当苏夏察觉到脸上的冰凉而回过神来时，护士的话正好说到了最后一句。
——……现在我带你去他们那吧。
他们那？连病房都省了吗？难道真的就这么走了？苏夏抹了抹眼泪，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残忍了。只要一瞬间，便可以将一切都毁灭。
那么自己呢。会不会就在某个清晨醒来时，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变的跟自己认知的不一样。
那些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会不会就像周亦宸和顾今朝一样，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就突然这么消无声息的消失，去往另外一个国度。
其实，想想还真的让人害怕。
苏夏见到周亦宸的时候，他正在外伤科上蹿下跳。见到苏夏的时候还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问道：“苏夏，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其实比起他的吃惊，苏夏的吃惊不知道要放大多少倍。过了好长时间，苏夏才能重新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怎么还活着？
话刚说完，苏夏就看见周亦宸的脸黑了下去。一路上苏夏都在想万一周亦宸和顾今朝不在了怎么办，所以当见到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周亦宸时苏夏的思维完全都混乱了。
本来想要吵上两句的，但是一见到苏夏脸上的泪痕周亦宸就慌了。从小到大，他不怕老师，不怕父母，更不怕顾今朝，但是最害怕的就是女孩子的眼泪。
原本有些不开心的心情在见到那些眼泪时立马烟消云散了，而开始想要凶狠的语气也变成了小心翼翼。
——苏夏，你没事吧？
“啊。”慌张的抬起头，“我没事，真的没事。”
周亦宸看着她，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苏夏张了张口，只能老老实实的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像是误传了小道消息的两个女生，像是那些危言耸听的消息，但是唯一没有说出来的就是自己担心的心情。
周亦宸眯了眯眼，然后对着苏夏说：“你就不会先打个电话确认下啊，真是笨死了。”
苏夏想了下，然后有点委屈的说道：“可是我没有你们俩个的电话。”
这一次，周亦宸没有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了口。“手机拿来。”
苏夏从口袋里面摸出手机然后递给了周亦宸，男生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上快速的按了按，没过两分钟便再次递了回来。
——我和今朝的电话都在上面，以后有事打电话给我们就行了。
苏夏点了点头。然后翻了翻电话薄，顾今朝和周亦宸的名字相接出现在了手机上。那一瞬间，苏夏觉得自己的心抽动了下。
细小而轻微的感觉。
再抬起眼，苏夏对着周亦宸问道：“顾今朝人呢，怎么到现在都没看见他？”
周亦宸指了指他左手边的那扇门。“在这里做检查呢。”
“啊。”苏夏有点被吓到了，“不是说没事的吗？怎么还要检查。”
周亦宸撇了撇嘴。“我是没有什么事啦，但是今朝那个小身板就不确定了。虽然说车主踩的油门很及时，但是今朝还是被擦伤了点。”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突然间又再次的害怕起来。但是看周亦宸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苏夏还是觉得自己没必要那么担心。
转移了个话题，问道：“你们下午干什么去了啊，怎么会被车撞到呢？”
“别提了。原本不过是想要去看场比赛的，可谁知道那场比赛烂的要死。勉为其难看完后却在回去的路上见到一条流浪狗再过马路，就跟电视剧里那些狗血情节一样，今朝这家伙为救一条狗冲了进去。然后被碰上，结果到了这家医院。”
周亦宸刚说完全部的事，那扇门便被人打开了。
顾今朝跟在医生的后面出来，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手上绑的绷带却在苏夏的眼睛里变的刺眼起来。
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这段时间只要手臂不碰到水就可以了。
可是尽管如此，苏夏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回去的路上，周亦宸不断的笑话顾今朝。苏夏就站在边上抿着嘴不说话，而她眼睛里面的顾今朝脸色也是越来越黑。
苏夏想，如果不是手绑着绷带，顾今朝一定早就像以前那样对着周亦宸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