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暮光·空气·静静听(1)
她把所有的故事都抒写成一个梦境。
一个旖旎的，美好的幻境。
暮光微城。
空气里面带着甜腻的气息。
而你所见到的世界带着怎么样的色彩。
脉搏声，心跳声。
这就是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
“什么啊，居然让我和你一起去。”苏夏还没踏进教室便听见了周亦宸的声音，带着夏日特有的生气和活力。
一进门便看见周亦宸那张扭曲着的脸，以及顾今朝平淡无波的神情。刚坐下苏夏便被周亦宸拍了下肩膀，回过头周亦宸便对着她抱怨道：“苏夏，你给我评评理啦。凭什么今朝这个混蛋要我牺牲大好周末去陪他去参加那个鬼奥数比赛。”
看着面前已经极度阴郁的周亦宸，苏夏问道：“你不是没参加比赛吗？怎么去陪他？”
话刚落下，周亦宸便对着顾今朝翻了个白眼。“他居然让我在外面等到他出来。虽然他用一半的时间就能完成所有的题目，但是让我等他一个小时那也是够呛的。”
无所谓的语气，但是苏夏却听见自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那些自己半个小时都解不出来一题的奥数，在顾今朝的手上仅一个小时便能做完一整张。那么这样是不是代表着，无论再怎么样，她和他的差距始终都是很长的一截。
有些不甘心呢。
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安琪凑过来的时候苏夏还在发着呆，被触碰到的身体神经质的跳了起来。回过神，却看见林安琪一脸不知所以的模样。
尴尬的坐了下来，忽然沉默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林安琪看着她，有些担忧的说道：“苏夏，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苏夏刚摆了摆手，便听见周亦宸的声音。“苏夏，你没事吧？”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脸就看见了他被放大的那张俊脸，而视线的余角内却是顾今朝一脸的淡漠。而那一刻，苏夏觉得自己的心脏细微的抽动了一下，带着慢半拍的频率。
该怎么说那种感觉呢。
就好像是夏日里面的风穿过了森林，找不到出口，只能够迷失。
在尚未清醒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便忽略了周亦宸和林安琪的对话。
——欸，你们刚在聊什么啊。
——我在跟苏夏说顾今朝这个家伙有多么的混蛋。
——什么意思？
——他居然让我周末陪他一起去教育厅参加奥数比赛，并且让我在外面等他。
——哈哈，你活该……不过我倒是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要是真无聊的话我周末也没事就一起去吧。
——你不用陪苏夏吗？
——把她喊上不就成了吗？
——欸，那就一起吧。
……
傍晚的时候，苏夏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嘘寒问暖了一番后，又略带抱歉的告诉她要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并且这几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打到了她的卡里。
虽然苏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但是每次听见他们这么说的时候心里面还是会微微的不舒服一下。
她抬起头看见的便是一大片的夕阳，像凤凰花一样的赤红色。
苏夏记得小的时候，整个城市还不像现在美化的这么工整。那时候的浅岛，没有高楼，没有大厦。到处可见的是又矮又旧的平房。
她记得她小时候住的那间房子后面就有一个公园，破旧的几乎没有人去的公园。没有看守员，杂草丛生的像是一片荒地。
而就是在那里，苏夏第一次见到凤凰花。一大片的，鲜红似血。
再后来城市建设，苏夏便搬离了那里，住进现在的小区。当她再回到曾经破旧的老房子时却只能见到平地而起的高楼，而那个公园也早已被废除建了游乐场。
此后，苏夏便再也没有见过凤凰花了。
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凤凰花的花语，那是代表一个决然的意味。
离别。
它的花语是，离别。
操场上响起了上课的铃声，而那一瞬间，站在看台上的苏夏回过神来。下面是四散开来的人群，或缓慢的行走，或极快的奔跑。
苏夏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一个少年静静的站在那里。他没有表情，没有动作。他的侧脸是安静并且好看的。
就在那一刻，苏夏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了一抹难以言明的疼痛。
就像是缠绕在她心里面的蔓藤，最开始以柔软的姿态包围着她，但是却在一瞬间猛然的捆紧住她，使得她的呼吸变的急促起来。
难过的想要逃开，但是一回过头，苏夏便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他的脸上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苏夏不知道顾今朝在这里站了多久，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苏夏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顾今朝毫无波澜的眼睛里面静止了，只剩下眼前的他，以及倒影在他瞳孔里面的自己。
从见到顾今朝的第一面起，苏夏就弄不清楚她对于顾今朝的心情。
他好看的让一向不是外貌协会的自己都忍不住赞叹，只是除了赞叹之外，苏夏还发现自己对于顾今朝根本一点儿也不讨厌。
甚至于她还希望自己可以跟他站在一个高度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想要奋力的学习，以致于可以追赶上他。
“你在哭吗？”顾今朝看向她，面无表情的问道。
苏夏用手背摸了摸脸颊，却感受到了一片潮湿。一直以来苏夏都觉得自己的个性算得上坚强，就好像是仙人掌，有种扎哪就活哪的勇气。
但是现在当她看见自己手背上的泪痕时，突然觉得其实坚不坚强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世界并不是只有坚强的人才可以活下去的。
那些人他们隐忍着，他们也痛苦着。而或许只有那些可以放声大哭的人，才是幸福的吧。
苏夏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一只飞鸟正划过天空。而整片天空除了它并没有鸟群，它就像是一个人在开始一场旅行。
苏夏想，现在很好不是吗？虽然是一个人，但是至少还是有快乐的不是吗？
“你有见过一大片飞鸟穿过云层的样子吗？”
顾今朝的声音透过空气清晰的传了过来，苏夏一转头便看见他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孤单的旅人。不停地行走，不停的告别。
那一瞬间，苏夏突然很想要问问顾今朝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会不会很累，会不会觉得孤单和无助。在那样的高度上，伴随着他的一定是满目的寂寥吧。
顾今朝没有低头看她，只是用淡漠的声音继续说着。
——其实我有见过呢。大概是在十年前吧，趁父母出门的时候偷偷的跑到郊外去。那个时候，浅岛的天空明媚的如一面平静。我就站在田野上，看见了一大片鸟群仓皇的飞过天空，冲进云层里面。
——那种感觉是奇妙的。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突然在你的眼睛里活了起来，所有的事物全部都充满了真实性。心里不再有任何的不安和焦躁，就像是天地初开时的那一瞬寂静一样。
顾今朝低头看向她，“苏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话刚说完，苏夏便看见了顾今朝在她的视线里走动。一点一点的，最终消失于她的视线内。
他说总有一天自己会明白的，那么他究竟是要自己明白哪一点。
她想，顾今朝果然还是跟自己想的一样，是一个怪胎。
但是这就是真正属于她和顾今朝的第一次对话吗？苏夏想，果真还真的是有够无厘头的。之前为了黎落情书那次，她可是被顾今朝的冰山脸给吓到。
而现在，开口的是顾今朝，她却一字未发。
果然，这个世界还是混乱的可以。
周末的清早苏夏便被林安琪从床上拽了起来，睡眼惺忪的看了眼床边的闹钟，不过才七点多。苏夏眯了眯眼睛，想要再次倒下去的同时被林安琪眼疾手快的抓住。
“别再睡了啊，要不然待会迟到了周亦宸绝对会叫起来的。到时候，一定会被他说得很惨。”
“啊。”苏夏不知所以的叫了一声，却迎来了林安琪的一个白眼。
“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我们跟周亦宸约好一起陪顾今朝参加奥数比赛了吧？”
苏夏疑惑的看了林安琪一眼，问：“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真是的……我不管你了，反正你现在赶快起来啦，九点马上就要到了。”
略带抱怨的声音，但是透过女生好听的声腔就变的有点撒娇的意味。苏夏看了眼窗外的天气，琉璃白的天空中点缀着几片浮云。
宿舍外的香樟已经长高到她所在的三楼窗口，看上去是一片翠绿。
这是夏日，被赋予了生气的夏日。
顾今朝走出小区的时候周亦宸已经等在了那里，公交站牌往左起的第二个电线杆旁。
把书包丢进了周亦宸的单车的前篓里，顾今朝对着他说道：“今天你带我吧，我不想骑车了。”
冷淡的口吻配上他的无表情还真有点傲气的样子。虽然很早前就知道顾今朝的生性一向如此，但是周亦宸在看到这一副情景时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骂出口。
而就在周亦宸犹豫着到底该不该骂的时候，顾今朝已经跳了上去。原本放在地上的左脚因为受力的原因差点没站稳住，而单身也在他蹦上来的那一瞬间倾斜了下。
于是原本还在犹豫着的周亦宸，条件反射性的骂道：“靠，顾今朝你这个混蛋想死啊。”
而回答他的只有男生公式化的回答。
——快走，要迟到了。
“我靠，顾今朝，你还真把我当佣人使啊。”
可是话虽然是这么说，少年的单车却在顾今朝话音落得那一瞬间急速的飞驰起来。
虽然看不清身后顾今朝的表情，但是骑着单车的周亦宸却在心里想其实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辈子过下去也不错。
而年少就像是一卷影片，在迅速倒退的景色中变的清晰起来。
周亦宸记得初二那年有一次父母都要出差，在临走前给了他足够多的零用钱。但是从小花钱就厉害的他，在距离父母回来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身上的钱就用的一分不剩了。
不好意思再问父母要，只好饿着肚子。
那时的顾今朝也不过才14岁的少年，但是却心细的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那时周亦宸和他还算不上这么熟络，虽然可以称为朋友但是还不至于甘苦共享。
所以当顾今朝向他问起的时候他只是含糊带过。
而三天后当周亦宸饿晕在教室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在他旁边的顾今朝时，心里的感动迅速的膨胀。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一向难闻的医务室苏打水的味道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了。
而那次之后，顾今朝似乎总是能看出周亦宸所有的想法。他一笑，他便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他陪着他玩闹，他带着他学习。
日子就这么一直的滑到了高中。
周亦宸一抬头便看见了明晃晃的太阳，一如两年前那样。
当时间被越来越长的时候，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个时候你跟我是不是还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挥洒着时光。当你从现在的十六岁变成二十岁，再到三十岁。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还能像现在一样出现在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很不想要承认，但是亦宸。那个时候我们应该都不再是现在的模样了吧，或许我们都会因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忙于奔波。
那时，我们现在所说的一切到底还能不能兑现呢。
——顾今朝
当苏夏跟着林安琪赶到奥数比赛的地点时，果不其然的看见了周亦宸臭着一张脸。可是即便这样，却依旧还是好看的要命。
苏夏想周亦宸跟顾今朝是一样的，都是那种好看的让人无论怎么样也讨厌不起来的人。
顾今朝进去后，林安琪在和周亦宸聊了一会儿后便提议到街上逛逛，反正待在这里也是无聊。
苏夏没有意见，而周亦宸也正是因为无聊才会把林安琪和苏夏喊来的，所以自然也是举手叫好。
女生逛街无非就是看看衣服，买买小玩意。而如果多了个男生，特别是像周亦宸这样的男生后，那么便进化成无论是看衣服或者是买东西的时候他都会说：
——你们快一点好不好？
——还不如我一个人来呢，至少不这么麻烦。
——顾今朝你这个混蛋害死我了。
而每当这个时候苏夏就选择无视他的话，而林安琪就会走过去踹他一脚让他闭嘴。
因为教育厅是在市中心，所以当苏夏跟着林安琪刚从一家小衣服铺出来后便看见了马路对面的黎落。
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和打底裤，脚下却踩了双十寸高的红色高跟鞋。因为隔的比较远，所以苏夏也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那天晚上莫晓和顾瑶的话。
而合着黎落今天的一身装扮，苏夏突然有点恍惚黎落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了。
这段时间内她一直想要找到黎落，想要告诉她那封信的事情。但是苏夏没有想到，再一次遇见会是以这样的姿态。
林安琪把手放在苏夏的眼前晃了晃。“欸，在看什么呢？”
苏夏收回视线，转眼望向他们却发现周亦宸的视线早就已经顺着她刚才的方向望了过去。苏夏刚想要说些什么，周亦宸就回过脸来对着她说道：“苏夏，真看不出啊，原来你还有欣赏美女的嗜好。不过我敢肯定，你刚注意的那个女生一定不是善类。”
苏夏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他的话。
倒是林安琪兴致勃勃的问周亦宸人在哪。而在看见黎落的时候，却叹了口气。“原来这就是你们说的美女啊，也不怎么样嘛。”
苏夏惊诧的抬起头却发现对面站着的早就已经换了人。
估计周亦宸也发现了这一点，对着林安琪说道：“别看了，那个美女早就走了。”
这么逛一逛一个小时很快的便过去了，周亦宸想着顾今朝也快出来了便招呼着苏夏和林安琪回去。
而在距离教育厅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却再次碰见了之前看见了那个女生，用手戳了戳苏夏。“前面那个不就是你刚刚看的那个美女吗？”
苏夏一抬头便看见了正迎面朝他们走来的黎落。似乎是感觉到被人注视了，黎落的视线满满的也注意到了她的身上。
该怎么样形容那种眼神呢。
就好像是天地间没有什么值得她去在意的事情一样，虽然在看着你，但是你却感觉到她的眼神透过皮肤直直的射进你的心脏里去。
苏夏想，黎落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紧接着刚注意着的人就出现在了苏夏的面前，表情依旧带着些桀骜。这个时候苏夏也总算看清楚了现在的黎落，画着很重的烟熏妆。
而那张精致的五官也被掩盖在了浓浓的脂粉当中。
那双苏夏以为不沾染一丝浊气的眼睛里已经带上了美瞳，是一汪深蓝。就好像是一片海洋，吸引着人想要看下去。
该怎么说她望着苏夏的眼神呢。鄙夷，但是更多的是冷漠。
苏夏再看见黎落想要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拉住了对方的手臂。跟想象中的一样，皮肤上是冰冷的触感。
苏夏晃了晃神，一直到黎落厌恶似的甩开了她的手她才惊觉过来。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张着嘴发出单音节的字符。
“那个……我，我……”
黎落看了她一眼，眉毛往上面挑了挑，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骄傲的。
苏夏壮了壮胆子，终于说出了口。“你的信，顾今朝并没有看到。”
“我知道。”一如她的表情，冷到彻骨。“在我去学校的那一天我就听人说信被你丢了是吧。”
“不是我……”苏夏想要辩解，但是却看见女生越加寒冷的眼神。就好像是冬天里最刺骨的冰雹，不断地砸向了自己。
于是，想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卡在了喉咙里。
应该是被讨厌了吧。苏夏这么想着。
林安琪走过来拉住苏夏的手，愤愤不平的说道：“你谁啊，干嘛对苏夏这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