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蓑蛾的保护层(第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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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装死

在研究昆虫装死的问题上,胆大凶残的黑步甲成了我首选的了解和观察的对象。要想使得这个暴戾的家伙变得毫无生气也不是一件难事,我只需要把它夹在我的指头中间转动,玩弄它一会儿就行了。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将它从不高的地方掉落在桌子上,重复几次,它就服软了。这时,它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乍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它合拢着它的爪子,让爪子紧靠着自己的腹部;展开着它的触角,交叉成十字形;它那钳子似的肢爪也张开着。在这场试验中,我用一只表记录着从开始到结束所用的准确时间。现在,我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要摒弃急躁,耐心地等待。因为对于观察整个事件的观察者来说,这只昆虫长时间地静止不动是有点儿让人感到厌烦的。

如果是在同一天,同样的气候条件,并在同一个试验对象上,这样装死的时间会长短不一,对于这个,我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有些因素,比如非常微弱的外部影响,特别是虫子的内在感受,这些都是特别复杂的,让人难以看透,所以,我们只能记录看到的结果。

就这样,这只黑步甲一直持续静止不动的状态,坚持了大概 50 多分钟,当然有时候也会持续甚至超过一个小时。从记录结果上看,如果没有什么情况惊扰这只昆虫,黑步甲的静止状态平均持续时间为 20分钟。在炎热季节里,苍蝇常会来捣乱,这时,我不得不用一个玻璃钟形罩把它盖住,使它不受任何袭扰,这样,它的静止不动状态就是不折不扣的。不管是这只昆虫的跗节,还是触须、触角,都纹丝不动,始终保持着静止。这些叙述便是它处于毫无生气活力的假死状态。

下面,我们来看看这只虫子要“死而复活”的样子。首先它的跗节开始微微颤抖,前爪跗节先抖起来,接着触须和触角就会慢慢地左摆右晃,这就是它苏醒的先兆。而此时,它的爪子正在不断地挥摆,狭窄的腰部身子略微弯成肘形,然后它用头和背使劲支撑身体,转过身子来。啊,它现在就开始碎步小跑准备逃跑啦。一旦我对它再次实施休克手法,它会随时进入再次的装死状态中。

让我们再来做一个这样的试验。这只恢复抖擞精神的虫子,第二次仰面躺下,还是纹丝不动,不仅如此,它的假死状态的时间延长得更久了。它苏醒之后,我又多次重复试验,不让它停止,没想到它持续死亡的时间会越来越长。让我从记录中拿出几个例子吧。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连续进行的各次试验,持续时间分别为:17 分钟、20 分钟、25 分钟、33 分钟和 50 分钟。死亡姿势的持续时间从 15 分钟差不多能延续整整 1 个小时。

类似的现象虽然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却在我的试验中多次出现。

当然,持续的时间各有不同。这些现象使我们知道:一般来说,黑步甲总是会把它那毫无生气活力的姿势的时间延长得更加长久。这可以解释为适应的问题吗?这是企图把最顽强的敌人整得疲惫不堪、极其厌倦而耍的花招吗?由于我们对黑步甲的观察还远远不够,所以现在我还不能过早地妄下定论。

当然,我们也不要妄想黑步甲可能一直这样继续,只是我们失去了耐心。黑步甲被我们烦扰得乱了方寸,迟早不会再装死的。到那个时候,它一受震动,就会朝天仰卧,然后就会翻过身来溜之大吉。它或许会认为,装死只能骗得了一时,还是早点逃跑为妙。

由此可见,这只黑步甲就是一个狡诈而喜好愚弄和哄骗人的家伙,它会用装死来欺骗它的攻击者,以假装死亡来作为保卫自己的手段。即使它一再遭到类似的攻击,它也不会放弃,反而会更加顽强,会对“敌人”一再进行欺骗。当它认为玩狡诈、耍花招全都白费气力时,便会放弃这种手段而逃之夭夭。但是,这种看法也只不过是个推测而已。如果它真的有欺骗的企图,我可以用一种机智灵巧的办法来拆穿它的阴谋,可以检验它真的存在欺骗行为。

我把接受试验的黑步甲放在桌子上,它身体下面有个坚硬的物体,它会感觉到无法向下挖掘。尽管对它那有力而灵巧的工具来说,挖掘是个轻而易举的活儿,但它还是没有希望挖掘地下避难所。于是,它只好做出死亡的姿势,纹丝不动,如果有需要的话,它甚至会默不作声长达 1 小时之久。如果它是躺在自己所熟悉的斗争场地——沙土上,难道它就不会更快恢复活动吗?难道它就不会挣扎地表露出它逃到地下去的意愿吗?

我一直就这样期待着,突然,我明白过来了。无论我把这只黑步甲放在木头上、玻璃上、沙土上,还是腐殖土上,它都丝毫不会改变它的装死的模样。如果我把它放在很容易挖掘洞穴的地面上,它装死的时间和它在无法挖掘的地面上一样长。

可见,它从来不会对支撑自己身体的物体的性质在意,这稍稍可以解释我的那个疑问,接着发生的事会让我的疑问得到答案。这个接受试验者躺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仔细地观察它,发现它正用那炯炯发光的、受到触角掩护的眼睛望着我、盯着我和观察我。面对我这个庞然大物之人,这只黑步甲又会有什么样的视觉印象呢?对它来说,我这个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它又是怎样打量我的身体呢?从渺小的视角看我,要么是庞然大物,要么是目空一切。

没有必要扯得这么远,我们得承认的是,这只黑步甲在注视着我,好像认出了我是它的迫害者。这样,只要是我在的话,这只疑神疑鬼的虫子就会装死,纹丝不动。如果它动了一下,那肯定是在把我弄得厌烦至极之后。因此,让我们离开吧,我猜测,不一会儿,它就会急急忙忙站起身来,逃之夭夭。

于是,我来到了大厅的另一端,离它大约有 10 步远。我担心搅乱了宁静,隐藏起来,一动不动。昆虫又站起来了吗?没有啊,我的种种预防措施全都无济于事。黑步甲被单独放置在那儿后,它还是显得很安静,就同我在时那样长时间静止不动。也许这只目光敏锐的虫子看见了我在房间另一端的角落,也许是它那灵敏的嗅觉告诉它我在那儿。

没关系,那就让我们继续观察吧。我用一个钟形罩把这只黑步甲盖住,以免它被惹人厌烦的苍蝇所袭扰,然后我离开了大厅,走进园子。把门窗紧闭着,这样,就不会从屋外传来丝毫的声响,也不会有任何事物引起屋内骚动,再也不会有什么让这只虫子感到惊惶不安了。那么在这万籁俱寂之中又会发生什么呢?最终的结果是,与平时相比较,不多什么,也不少什么。我在外面等了 20 分钟、40 分钟后,再去看这只虫子,它依旧还是像先前那样朝天躺着,纹丝不动。

我多次用不同的对象反复进行这项试验,问题的答案已经跃然纸上了。我可以肯定,这只虫子做出这个死亡姿势,不是一般身处险境的昆虫的欺骗行为。此时此地,它周围的一切全都寂然无声、与世隔绝、安宁静谧,什么也吓唬不到这个小家伙,如果它始终坚持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它就不会是为了欺骗敌人。毫无疑问,事情另有缘由。

那又是什么使它必须具备这种特殊的防御策略呢?弱者和自身防护能力很差的昆虫在它们身处险境时,要是求助于诡计、花招,这还可以理解。而这种昆虫就像好战的海盗,又严严实实地戴盔披甲,因此在它居住的海滩上,谁也不能同它相抗衡。最强劲有力的金龟子和黑绒金龟属于性格温良宽容的族类,它们非但不粗暴对待黑步甲,反而成了它的洞穴的猎获物。所以,对于它们的这种行为,我充满了不解。

黑步甲会受到鸟儿的威胁吗?对于这一点,也很难让人信服。步甲浑身散发着刺激性的气味,所以它不会吸引鸟儿去啄食,也就不会成为鸟儿的盘中餐了。再说,它白天在洞穴深处蜷缩成一团,谁也看不见它在哪儿,谁也不知道它在哪儿。它在夜间才爬出洞穴,而这时候鸟儿已经归巢了。因此,它不会担心被鸟儿啄食。这个屠杀黑绒金龟,有时甚至还会屠杀半刻金龟子的屠户,这个什么都不怕的凶恶残暴的家伙竟然胆小得一有风吹草动就装起死来 ! 对此,我大惑不解。

它和光滑黑步甲同是海滩的主人,这更让我产生了怀疑。前面提到的巨人大头黑步甲,相比之下,现在这只光滑黑步甲是个侏儒。它们的形态相同,穿的煤玉色服装相同,披挂的盔甲相同,就连天生的抢劫习性也相同。尽管光滑黑步甲体弱身窄,但它却从来不耍装死的花招。

如果受到哪怕是片刻烦扰,它就会倒地仰卧,很快就翻身起来逃跑。

我没有办法让它静止不动几秒钟。仅仅只有一次,由于我的坚持,光滑黑步甲被迫屈服了,只装死了 15 分钟。

相比那个巨人,它们之间表现的反差多么巨大呀。巨人摔了个仰八叉之后,马上就一动不动了。有时甚至要持续静止不动长达 1 小时后,它才会立起身子。如果表面死亡真的是一种防身的诡计的话,那么它产生的结果却恰恰相反。巨人强劲有力,应当不会采用这种懦夫逃生的方法。懦弱的矮子当然就应当采用,然而实际情况却正好与此相反。

我真是猜不透这里面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让我们再来试验一下,看看它们对危险的反应。面对仰卧着一动不动的胖乎乎的黑步甲,把什么样的敌人放到它的面前最为合适呢?我不知道谁才是它的强敌,只好让一个勉强可以充当进犯者的对象来做试验。苍蝇给了我启发。正值炎夏酷暑的时候,当我进行研究时,苍蝇多么讨厌,令人心烦。如果我不使用钟形罩,不密切注意防范,这种好战的双翅目昆虫就免不了要落在我的试验对象上,并用它的吻管探测这个对象。但这一次,它可以如愿以偿了。

苍蝇刚用爪子轻轻碰了碰黑步甲,黑步甲的跗节就颤抖起来,仿佛触到了轻微的电流一般。如果苍蝇只是个过路客,那么事情也就这样结束了。但是,苍蝇坚持留下,特别是坚持留在黑步甲的嘴巴附近,苍蝇触到那张被唾沫和吐出的食物液汁弄湿的嘴巴时,这只受到烦扰的黑步甲就会马上抖动两腿,转过身来,飞快地逃跑。

在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敌手面前,也许它认为没有必要延长欺骗的伎俩,它恢复活动,因为它认为苍蝇根本对它构不成什么威胁。于是,我们不得不又去找其他力气和身材都让人畏惧的好斗家伙充当它的敌手。恰好我手头有只爪子和大颚都强劲有力的天牛。长角昆虫是和平的昆虫,对此我很清楚,但是,黑步甲却未必知道。在海滩的沙地上,它从不会面临这样能够令它害怕的虫子,从没有面临如此一个望而生畏的庞然大物,对这个陌生者的畏惧只会让情况越搞越糟。

在我的麦秆的指引下,天牛把爪子搁在躺着的黑步甲身上,黑步甲的爪子开始颤抖起来。如果天牛同它的这种接触时间在延长、加倍或者转变为进犯,假死的黑步甲就会立刻站立起来,逃之夭夭。这和苍蝇为它微微搔痒时见到过的情景如出一辙。由于不为人知而更加令人害怕的危险已经兵临城下,假死的诈骗伎俩就会失效,取而代之的还是逃跑为妙。

接下来的试验也小有价值。我用硬物去碰撞仰卧着黑步甲的桌子脚,震动却十分微弱,不足以明显地使这只脚动摇起来,只不过让被碰触的有弹性的物体产生了内部振动,并没有超过限度而扰乱了昆虫的安静状态。每撞击一下,这只昆虫的趾肢节就会弯曲一下,微抖一会儿。

最后,让我们来说说光的影响。到目前为止,试验是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进行的,但却丝毫没有受到阳光直接的照射。如果我把这只静止不动的黑步甲移走,从我的桌子移到光线强烈的地方,比如移到窗户处,它又会怎样呢?效果会表现得立竿见影。在太阳的直接照射下,黑步甲会立刻翻过身来,逃之夭夭。

对此,我们已经谈了很多了。受迫害的黑步甲刚才泄露了它的一部分秘密。当苍蝇逗弄撩拨它,把它发黏的嘴唇弄干,把它当成从中吸出液汁的尸体时;当奇形怪状的大天牛出现在它的视线之内,把爪子搁在它的腹部,就好像要占有它时;当桌子颤抖,即当对它来说,也许因为受到某个入侵者的破坏使得洞穴发生震动时;当强烈的光线照遍它的全身,而这种光线又有利于敌人的图谋,却对常处在黑暗中的昆虫安全构成威胁。在面临这些危险威胁时,如果真的采取了装死的对策,那么,一动不动也是一个好办法。

但是,事实上与愿望相反,在这些危急时刻,它却直打哆嗦、摇晃身子、站立起来,最后拔腿就跑。它的狡诈伎俩被揭穿,实际上,它根本就没有什么狡诈伎俩。它那没有生气活力的状态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实的,这是一种暂时的麻木昏沉状态,它娇弱的神经会自动把它投入这种状态中去。一点儿微不足道的事会使它陷入这种状态,而且,一点儿微不足道的事又会使它脱离这种状态,光照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因为光是最灵验的行动刺激物。

无独有偶,在受到骚扰后能长时间装死,在这方面,我找到了大头黑步甲的对手,它就是粗大的黑吉丁。搽着白粉的吉丁是黑刺李树、杏树和山楂树的朋友,它的拉丁学名叫粉吉丁。在有些情况下,我看见它紧紧收拢爪子,压低触角,仰面躺着,能将这种没有一点儿生气活力的姿势延长到一个小时以上。当然,在有些时候,这只昆虫又时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那是因为受了大气条件的影响,关于这种条件我还不了解它的奥秘,我了解到的全部情况也就是一两分钟静止不动的状态。

让我们重申一遍:在我们的各种各样的试验对象中,死亡姿势历时的长短变化无常。这种姿势的历时取决于很多让我们意想不到的环境和条件。我经常利用良好的时机,我让粉吉丁接受大头黑步甲曾经经历过的各种不同的试验。最后试验的结果相同,第二批结果和第一批结果大同小异,这里也就不再赘述了。

当我把躺在阴影里静止不动的吉丁从桌子上移到阳光照射的窗子上时,这只昆虫又是怎样迅速敏捷地恢复活动的呢?下面就来看吧。只要在这种高温和亮光里沐浴几秒钟,这只虫子就会微微张开它当做操纵杆的鞘翅,然后转过身来。如果我的手没有及时抓住它的话,它就会迅速起飞逃跑了。它是光的热诚崇拜者,是日照的爱好者。在气温最高的下午,在黑刺李树的树皮上,它会在上面怡然自得。

吉丁对高温的酷爱,让我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在它装死的时候,如果我让这只昆虫突然身处冷凉的环境中,它又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呢?我隐约地预感到,这时它们没有生气活力的状态会延长,当然,不应当冷凉得太厉害,如果冷凉得过于厉害,在被冻得麻木迟钝以后,适于过冬的昆虫就会患上嗜眠症。所以,我必须让吉丁尽量保存它那充沛饱满的生命力。温度下降必须是缓慢的、很有节制的,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温度条件下,吉丁才不至于失去日常生活的行动能力。

我有一个适宜冷冻的小木桶,桶里盛着井水,一到夏天,这水的温度就会低于周围的温度 12℃左右。我碰撞了一只吉丁几下,使它丧失了生气活力,然后就让它在一个小短颈大口瓶的底部朝上仰卧。我把这只瓶子密封起来,让它沉入一只盛满井水的小木桶里。为了使这次沐浴保持凉爽,我一点一点地更新水,同时注意不惊扰在小短颈大口瓶里面装死的吉丁。我的耐心没有白白付出,5 个小时后,这只昆虫在水里仍然纹丝不动。5 个小时,整整经历了长长的 5 个小时啊。如果不是我疲惫不堪,失去耐心而终止试验,不然吉丁会浸泡在水里更加长些的时间。但是,这已经足够排除一切关于虫子进行欺骗的想法。毫无疑问,虫子其实并没有装死,而是处在半睡眠状态。由于心烦意乱、惴惴不安环境的袭扰,这只虫子无法动弹,而我的惊扰又导致它假死的状态,冷凉的环境反而加剧了这种状态。

用类似的方法,我想在大头黑步甲身上得出轻微的降温对它产生的效应和影响,看看它又是作出什么样的反应。试验结果并没有与吉丁的相同,我竟然没有让这种没有生气活力的状态超过 50 分钟。过去我没有使用冷却的方法时,却多次使黑步甲静止不动,让它的这种状态持续很长时间。这一点我应该可以猜测到的。喜爱灼热日照的吉丁感受冷水浴的程度不同于黑步甲。黑步甲是夜间出没的强盗,是土地底下的主人,气温降低不会使它惧怕,相反吉丁就会对冰冷的环境感到格外恐惧和意外,而习惯于冷凉的步甲却对此毫不在乎。

循着这条途径进行的另外几次试验,并没有让我了解到更多的东西。我看出静止状态持续时间的长短,与昆虫对阳光的喜好和憎恶有联系,有时持续的时间会较长,有时则会比较短。现在,我改变了一下方法,然后再去试试。我打开一只短颈大口瓶,让里面的几滴乙醚蒸发掉,与此同时,我把同一天抓到的粪金龟和一只粉吉丁放进瓶子里面,含醚的蒸气使它们昏昏入睡,所以这两个试验对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一动不动,于是,我赶紧把它们取出来,让它们露天仰卧。

每当受到某种撞击的影响,或者受到其他骚动产生的影响时,它们都会摆出那种姿势。吉丁的爪子通常折叠起来,紧紧贴靠着胸部和腹部。

粪金龟则把爪子横七竖八地伸出来,看起来十分僵硬,就好像患了蜡屈症似的。它们还活着吗?它们死了吗?我不得而知。

其实它们没有死。2 分钟后,只见粪金龟脚上的跗节微微发起抖来,触须也颤动起来,触角软弱无力地摆来摆去。接着,它的前爪也开始颤抖了。不到 15 分钟,别的爪子也随着乱伸乱动起来。被撞击震荡得无法动弹的吉丁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恢复活动。至于这只吉丁,它长时间没有一点儿生气活力,以致我最初还以为它真的死了呢。它在夜间恢复过来了,第二天我发现它同平时一样地活动着。一旦用乙醚进行的试验取得了我期望的效果,我就会立刻停止。这种试验虽然没有让吉丁丧命,但后果却比粪金龟的严重很多。一般对撞击的震荡和对温度的降低最敏感的虫子也对乙醚最敏感。

昆虫受到撞击,又或者被人搁在手指中间揉捏摆弄,它就会失去生气与活力。在这方面,我观察到的巨大差异,可以用易感性方面的微妙差别来加以解释。吉丁保持静止不动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而粪金龟却只持续了 2 分钟,然后就开始剧烈摆动。比起吉丁,没有理由证明,粪金龟用装死的计谋来进行自卫是否会少些。前者受到它那粗大的形体和它的那副甲胄保护,它有副坚硬的甲胄,甚至用针尖也无法刺穿。千千万万只昆虫向我们提出同样的问题,会使我们大受烦扰,而我们又不可能根据试验对象的种类、外形和生活方式,观察到会发生什么。在这些昆虫中,只有一部分是静止不动的,其余的则不是这样。

粉吉丁的毫无生气活力的状态可以持续很久,与它同属一个组群的其他昆虫身体结构,也与它类似,那么它们的情况也是这样吗?答案是否定的。我偶然得到了亮丽吉丁和九点吉丁,这也是我的新发现,我抓弄亮丽吉丁,马上就遭到了它的反抗,这种虫子用爪子抓我的指头和镊子,而且一旦仰面躺下,就马上又顽强地立起身来。而九点吉丁则很容易静止不动,但是,它的死亡姿势却历时非常短暂,最长也不过 5 分钟。

我经常在附近丘陵的碎石堆下遇到杨树叶甲,它是黑步甲的对手,它持续静止不动可以超过 1 小时。我们别忘记加上这一句:它经常也会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苏醒过来。那么我们应该把杨树叶甲长时间没有生气活力的状态归因于它属于步甲科昆虫类吗?两斑黑绒金龟一旦栽了跟斗,圆背朝天,它就马上站立起来;琵琶甲身体肥胖、背脊平齐、鞘翅粘连,无力翻身,正是由于琵琶甲的这种特性,它在一两分钟内就会失去生气活力,然后绝望地摇摆。

短爪鞘翅目昆虫小步快走,它似乎应该比其他昆虫更“聪明”,更会使用诡计来弥补它不能迅速逃跑这个缺点。但是,这个猜测尽管从表面上看来有根有据,却与客观事实相违背。我对叶甲属、葬尸甲属、方喙象属、盔球角粪金龟属、瓢虫属等类昆虫进行了调查研究,几乎总是几分钟、几秒钟,很快就可以使它们从静止不动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它们当中,好些还顽固地拒绝装死。

很多有步行逃跑才能的鞘翅目昆虫和它们差不多。有的静止不动一会儿,大多数则乱奔乱跑,东窜西窜,难以制服。总之,没有什么书本知识能够预先告诉我们:“有些昆虫容易采取死的姿势,有的犹豫不决,还有的拒绝这样做。”当试验结果还没有发表看法时,除了不明确的可能性之外,我们不能妄加猜测。从一堆非常混乱的现象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真理来吗?美好的希望总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