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负葬甲 试验
现在,我就谈一谈负葬甲那既理性又英勇的行为。它的理性行为使它有了好的名声。首先,对克莱威尔叙述的现象,我用试验的方法加以验证。克莱威尔叙述的现象就是土地过于坚硬和负葬甲寻求援助。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钟形网罩下的沙土中心,我铺上与地面平齐的砖头,最后在砖头上铺上一层薄薄的沙土,这样就成了一块无法挖掘的土地。在它的四周同一水平宽阔的范围内,还有一片疏松容易挖掘的地面。
为了与故事所描述的环境接近,我还需要一只老鼠。鼹鼠不但庞大,且十分笨重,可能移动起来会有一些困难。为了得到一只鼹鼠,我请邻居和朋友帮忙。对我的这一举动,他们笑我简直是异想天开,但是他们把捕鼠器给了我。很多时候,在你需要最普通的东西的时候,这种东西却找不到了。在普罗旺斯的方言里,先祖的拉丁文被当做范本,但用词用语却不符合优雅礼貌的要求,比如有谚语这样说:“一旦寻找驴粪,驴却拉不出屎来。”
我终于抓到了我朝思暮想的老鼠了。这只老鼠是从一个避难所来到这里的。这里放着一捆稻草,土地也很肥沃。这漂泊流浪的穷人,得到了官方一天的款待。位于本市市郊的避难所是一幢山区木屋,从避难所里出来的人,身上会沾上虱子。啊!雷沃米尔,你借助酥梨使你的幼虫蜕皮。对一个了解个中灾难的未来门生,你会说些什么呢?或许你会说,不要因为同情这些虫子而小看这些苦难。
我终于得到我梦寐以求的老鼠了。我把它放到中央。现在有 10 只掘墓者在钟形罩下,这其中有 3 只是身上覆盖着泥土的雌性负葬甲,还有几只在土地表面,无所事事,看上去一副懒散的样子;剩下的就在埋葬死尸的地下室里。它们马上就会知道,又会有一具新的尸体出现。
大约在早上 7 点,一雌两雄共 3 只负葬甲赶来了。负葬甲钻到老鼠身体下面,老鼠一阵阵地颤动着自己的身体,表示它在使劲用力。在盖有砖头的沙土层上,它们试着做挖掘的工作。在死老鼠周围,挖起来的碎土堆积成一个环形的土垫。
震动持续了 2 个小时的时间,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这个时候,我知道这项工作是用什么方式完成的。透过裸露的砖头,我看见了泥土下遮盖的东西。如果非要移动尸体的话,那负葬甲就得朝天躺下,然后用 6 只足把死鼠的毛死死抓住,背部用劲,并且把它的额头和腹部末尾当做撬棍向前推。如果要挖掘的话,负葬甲就要恢复正常的直立姿势。
葬尸工就是这样来回使劲的。如果要适合移动死尸或把死尸拖低一些,它的足就会悬空;如果需要把洞坑扩大,它的足就会着地。
经过一番确认后得知,埋葬老鼠的地方是很难进攻的。一只虫毫不犹豫地出现了,它对埋葬对象进行了一番观察:在它的四周走来走去,随便扒刨了一下,最后返回原地,而那只死鼠马上就晃动起来。它会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告诉给自己的合作者吗?它调整方法,是为了在其他的有利的土地上埋葬死鼠吗?
实际上,没有实例能证明这一点。当这只负葬甲把死鼠这个大块头摇晃起来时,其他的虫子也都纷纷这样做,同时向前推。但它们却不是在朝一个方向用力。结果,死鼠这个大块头往砖头的边上微微前进了一点儿后,马上就又倒回去了,而且又回到了原来出发的地方。因为它们步调不一致,所以,即使撬棒在一下一下地撬动,也完全是白费力气。这种互相抵消的震动大约持续了 3 个小时的时间,直到最后,连劳动者用耙子堆积的小沙丘,死鼠也没有越过去。
接着,另一只雄虫出来了解周围的情况。勘察地就在砖头旁边疏松的泥土上。为了观察土地的性质,它挖掘了一个洞穴,一个窄而浅的井,里面仅能容得下负葬甲的半个身体。接着,观察者返回工地,用背部使劲顶,尸体向着探明有利的方向前进了约有一个指头的距离。我们这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没有,肯定没有,因为死鼠一会儿就又倒退了。直到最后,负葬甲都没有找到能把问题解决的方法。
现在,我又换了 2 只雄虫去勘察情况,每只虫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在那些已经探测过,且不用艰苦运输,看上去十分正确的地方,它们没有停留,而是急匆匆地跑遍整个钟形罩。它们到处摸索,挖出一条条浅沟。在网罩允许的范围内,它们尽可能地远离砖头。
它们总是在靠着钟形罩的基础挖掘,并在那里进行各种各样的探测。砖头以外的土层都很疏松。抛弃第一个探测地点后,它们就选择第二个,照此类推,直到第六个的时候,地点终于确定了,但我却没有办法弄清楚它们这样做的理由。这肯定不是用来接受死鼠的洞穴,而只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很浅的测试井,直径也仅有挖掘者的身体那样粗。
我们重新回到死鼠那里看看情况。突然,死鼠先朝一个方向,接着又朝另一方向摇动、前进和倒退,最后竟然越过了小沙丘。现在,死鼠已经在砖头外边一块很好的土地上了。鼠尸一步一步地前进,但不是在隐藏虫子的运输下前进,而是颠簸着前进。死尸看上去好像自己在移动,因为我根本看不到撬棒的动作。
经过多次犹豫之后,大家终于能在用力上保持一致了。这具尸体到达探测地的速度很快,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紧接着,它们开始用经常用的方法埋葬。现在,正好是 1 点钟,在这之前,负葬甲观察埋葬地点和搬动死老鼠会花掉半个小时的时间。
从这次试验可以得出:第一,雄虫在家务中扮演的角色是最主要的。与伴侣相比,它们可能更有天赋。当事情很棘手不能很好地解决时,它们就会去了解情况,搞清楚工作停滞不前的原因,并确定在哪里挖坑。试验开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外面只有两只雄虫在观察情况和解决可能遇到的困难。雌虫是很相信自己的助手的。它在死鼠的身体下面静候不动,就是在等待雄虫勘测的结果。在下面进行的试验中,我还会讲到这些勇敢的助手的才能和特长。
第二,经过勘察,死鼠躺着的地方有无法克服的困难。在稍微远处疏松的土地上,它们没有事先把坑洞挖好。我再重申一遍:这一切仅仅是虫子为了解埋葬的可能性所做的很少的探测活动。
预先把埋葬尸体的坑准备好,这种做法并不符合常理。为了掘土,这些挖掘者必须用自己的背去感受一下搬运的死者到底有多重。在与死尸毛皮接触的刺激下,它们才能劳动。假设被掩埋者没有占据挖洞的地方,它们永远也不会进行有目的的埋葬挖掘活动。以上就是我两个多月以来所观察到的,并且用试验证实了的情况。
克莱维尔所讲述的逸事的其他内容,也同样在检验面前会出现漏洞。有人这样说,当负葬甲陷于困境,且没有办法解脱的时候,会想到求援,并且会同前来帮助它埋葬死鼠的同伴一同返回。在圣甲虫那富于教益的小故事中,这是另一种说法。圣甲虫的小球翻倒在车沟里的时候,这只狡猾的食粪虫却没有力量把自己的宝贝从车沟里取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它就会请三四个邻居来帮忙。这些邻居不求回报,而是出于自愿帮助它把小球取出来。救援结束之后,它们就各自离开,回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人们非常蹩脚地解释圣甲虫的事,也让我对昆虫葬尸者的事迹有了疑问。假如我问那位试验者,当死鼠的拥有者和 4 个助手一起返回的时候,你采取了什么样的措施才把那个拥有者辨认出来的?这样做是不是太苛求于人了?在这 5 只负葬甲中,其中 1 只是十分理性的,知道在困难时刻呼叫求援,但这有什么迹象能表明这一点呢?失踪的那只虫子返回来,又加入这个团队,这真的可靠吗?其实,没有一点迹象能够证明。任何一位高素质的试验者都不会忽略这样的疑问。那可能是其他的 5 只负葬甲,它们之间并没有做出什么约定,只是在嗅觉的引导下才奔向被抛弃的死鼠,这样做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种说法,我是赞成的。在没有确凿资料的情况下,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假如让现象接受试验,可能的就将变成真实的。这是我们从砖头试验中得出的结论。我的三个试验对象终于搬动了它们的猎物,并把它放到了疏松的土地上。其实,在这之前它们已经干了 6 个小时,早就累得筋疲力尽了。这是一项长时间的艰难苦差,所以助人为乐的友好行为是非常有用的。此外,还有 4 只负葬甲在钟形罩里的沙土下面,它们是这三个试验对象的帮助者和昨晚的合作者。但是,那几只忙得什么也顾不上的负葬甲,却没有一只想到去请它们帮一下忙。死鼠的拥有者虽然处境艰难,可没有去寻求帮助,只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把事情做到最后。
也许有人认为,这 3 只虫子自以为有很强大的力量,没必要去请别人来助一臂之力。反对这种看法是没有意义的。事实表明,有许多次,甚至是在比坚硬的土地更加艰苦的条件下,我一次次看到一些孤单的负葬甲筋疲力尽,使出浑身的解数对付我的计策,然而它们一次也没有离开工地去寻求帮助。有时,一些合作者经常是突然来到的,但它们凭借的是自己的嗅觉,而不是得到了第一个死鼠拥有者的通知。这些突然来到的合作者,绝对不是征召来的。
在玻璃避难室里,我放置了笼子。那天我碰巧当场抓获了一个偶然的合作者。它夜间从笼子边经过的时候,嗅到了死鼠的肉味儿,于是便进来了,而这个地方是它的同类不愿钻进的地方。在钟形罩的顶上,我突然把它抓住了。假设没有金属网的阻拦,它会立刻和其他虫子一起干起活儿来。我笼子里的负葬甲向它发出过请求吗?肯定没有。它是在鼹鼠肉香的引诱下过来的,而且一点儿都不会关心别人的努力。有的人对它们热情地帮助同伴大加赞扬。对人们想象中的负葬甲的英勇行为,我再一次说出我在别处说过的关于圣甲虫的话:这些天真幼稚、逗乐憨实者的故事,最好和驴皮的童话一样不要再提了。
土地很硬,尸体需要被转移到其他的地方,但这并不是负葬甲经常会遇到的事情。通常情况下,或者说最常见的情形是,土地上铺着草皮,最常见的是狗牙草,并在地下用有韧性的细根形成一张纵横交错的网。在这张网的缝隙里寻找东西是可能的,然而,拖拉死动物通过草网却不是易事。原因是网眼太窄,死尸根本就不能通过去。对这种常见的障碍,昆虫掘墓者会没有办法吗?不会的。
在负葬甲的职业生涯中,它经常会遇到一些障碍,因此它一直都做了防范的工作,否则的话它就干不成这一行了。不具备特别的手法和本领,就没办法达到任何目的。除了挖土的技能之外,负葬甲还有另一种能力,即弄断绳索,例如,根、长节蔓和细根状茎。细根状茎能使猎物下降到坑里的劳动者陷于瘫痪,所以,劳动的时候除了用铲子和十字镐外,还应该有整枝剪。这一切负葬甲似乎都能清楚地预见。不过,我们还是看看试验的结果吧,因为这才是最好的证明。
从厨房的火炉旁,我取来一个三脚架。在它牢固的铁支条上,我用酒椰带子编织了一张粗网。这张网是模仿狗牙草编织的,网眼虽然不是很整齐,但是没有一个地方大得可以让被埋葬物通过和插进。这次埋葬的是一只鼹鼠。我把三脚架的三个脚插进大笼子的中央,酒椰带子刚好与地面平齐,然后再用一点儿沙土把网绳埋起来。不久,一支掘墓虫队伍就来到网中的鼹鼠尸体上。
整整一个下午,埋葬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没有任何阻碍。酒椰网床就像狗牙草形成的自然网一样,不会影响埋葬工作,只是速度稍微慢了些。鼹鼠就躺在原来的地方,还没有被移动就沉降到了地面。我拿起了三脚架,在尸体占据的地方,这张网就破裂了。结果,它们啃咬了几根狭长的带子。不过数目并不是很多,尸体还能勉强通过。
我的葬尸工们,你们做得太好了!我对你们的本领很是看好,你们使用对付自然的方法挫败了试验者的计策。你们用大颚当做大剪刀,就像啃咬禾本科植物的细绳一样,把我的绳子认真地剪掉。虽然这不值得特别的赞扬,但是毕竟也值得赞扬啊!地上智力最有限的好动的昆虫,在同样的条件下,也会这样做。
我又把困难的程度稍微加大了一些。现在,一根酒椰带子把鼹鼠的身体固定在一根很轻的水平横木上,而横木则被放在了两把摇不动的叉子上。这时,死鼠看上去有点像很古怪的、被放在烤肉铁叉上的一块野味肉。它的整个身体横着,能碰触到地面。
负葬甲消失在尸体的下面,一接触到死尸的浓密毛皮,它们就开始动手挖掘起来。坑一步一步加深,空地有了,但是它们梦寐以求的美味却没有掉下来。这是因为它遭到了横木的阻拦,而横木又被两根叉子牢牢地固定住了。这时,负葬甲放慢了挖掘的速度,长时间不知道怎么做。
正在这时,一个掘墓者重新爬到地面,在鼹鼠的身上爬来爬去,最后终于发现了鼹鼠身体后部的那根绳索。它十分顽强地啃咬和松开这根绳子。我听见大剪刀发出的声响,绳子被弄断了。就这样咔嚓一声,事情就成功了。鼹鼠太重了,以至于被拖下坑里,歪歪斜斜地掉了下来,然而挂在另一根绳子上的头仍然露在外面。
埋葬者开始掩埋鼹鼠的身体后部。它们拉扯了很久,一会儿朝这个方向拉,一会儿又朝那个方向扯。但反反复复,拉来扯去,却没有效果。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哎!东西总也弄不出来。这时,又一只负葬甲从地下来到地面,观察上面发生了什么状况。这时发现了第二根绳子,接着也被咬断了。这之后,工作就进行得顺顺当当了。
我向这些聪明的缆绳剪切者表示祝贺。对于你们来说,系住鼹鼠的绳索就好比是你们经常见到的在绿草丛中的细绳。就像用大剪刀穿过所有横挂在地下墓地的天然细线一样,你们把这些绳索和刚才那张网床弄断了。干这一行,你们有着不可缺少的技巧和诀窍。而这些你们并没有用试验的方式来思考,也没有在实践之前思考。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们的种族早已经灭亡了。入门阶段的冥思苦想和犹豫不决,足足可以使你们的种族灭亡了。因为鼹鼠、蛤蟆和蜥蜴以及其他你们喜欢的食物遍地都是,而这些食物大部分都在绿草丛生的地方。
其实,你们还能够做得更好些,只不过,在讲述之前,我们先认真观察这种情况:地面布满了细小的荆棘,把尸体放在离地面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这样悬吊的死尸偶然掉落是不是没有什么用呢?负葬甲经过时,对这块在头上几法寸高的肥肉,会视而不见继续走它的道吗?或者让它从绞刑架上掉落下去吗?
在笼子里的沙土上,我插了一小束百里香,这株小灌木最多一高。我把一只死老鼠放到树冠上,并把它的尾巴、脚爪和颈脖卡在树枝里,目的是增加摘取的难度。现在,笼子里有 14 只负葬甲,一直到我的研究工作结束时,还是这么多。当然,它们不是都同时参加白天的劳动,大多数藏在地下,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有的时候忙着整理它们的粮仓。有的时候是 1 只,大多时候是 2 只、3 只和 4 只,很少有更多的虫子注意我向它们提供的尸体。今天,有 2 只负葬甲向死鼠跑来,很快就在那束百里香上把鼠尸找到了。
经过笼子的网格,这 2 只负葬甲爬到灌木顶。因为那里没有方便的支撑物,它们犹豫了很久,才采取了当地形不利搬运物体时而经常使用的方法。一只虫子的身体支撑在一根灌木的小树枝上,来回用背和足推和摇,使劲地摇撼鼠尸,一直到它推摇的部位摆脱绳子的束缚为止。
这两个合作者一会儿就用背把死鼠从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中拽了出来;又一次摇撼,死鼠就掉了下来;最后把它埋掉。
这次试验没有特别之处,在新的发现物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就是重复一下在不利埋葬的土地上的操作罢了,而掉下就是尝试搬运的结果。
现在,我将用试验证明格勒迪希称赞的癞蛤蟆绞架。两栖动物不是不可少的,一只鼹鼠同样可以替代,而且会更好。借助一根酒椰带子,我把死鼹鼠的后爪固定在一个树枝上,而且是浅浅地垂直插在泥土的树枝。这个死尸垂直地沿着树枝绞架垂下,头部和肩部都能与地面进行充分的接触。
在死鼹鼠身体下面,昆虫掘墓者就开始在树枝桩脚下动手干起来。
它们挖出一个像漏斗一样的坑穴。鼹鼠的嘴、脑袋和脖颈渐渐下降到坑里。桩柱也紧跟着露出根部,最后由于它身体的重量把桩柱弄倒了。
我亲眼看到了木桩被翻倒的全过程。这就是人们曾经说过的昆虫最令人惊讶的理性行为之一。
对于讨论本能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令人感动。然而,我们不能轻易下结论,否则就会过于仓促。我们应该首先想一想尖头桩柱倒下是有意的行为,还是十分偶然的行为。负葬甲让桩柱露出底部,真的是为了让它倒下吗?或者说,它们在桩柱的底部挖掘,目的是埋葬鼹鼠躺在地上的那部分身体吗?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我将又一次进行试验。这次绞刑架是歪斜的,能把鼹鼠垂直地吊起来,在离绞刑架 2 法寸的地方接触地面。在这样的条件下,负葬甲一次都没有尝试过要推倒绞刑架,肯定没有。它们一点儿也没有用足推倒绞架支柱的意思。它离支柱很远,在死鼠接触地面的肩部下面开始挖掘。负葬甲只是在死鼠身体下面的土地上挖掘一个洞,目的是接纳死鼹鼠的身体前部。
在死尸所吊位置 2 法寸的地方,那个传说变得不存在了。这样,多次用逻辑推理进行的最基本的试验,足够推倒一大堆乌七八糟的断言和肯定,从而剥离出真理。
我再次进行试验。柱桩有的是倾斜的,也有的是垂直的,可是,鼹鼠的后爪一直固定在杆子的顶端,所以它不可能接触地面。就是离地面只有几指的距离,掘墓者也够不到。
掘墓者会怎么做呢?它们会在绞架脚下扒刨土地把它推倒吗?我可以肯定地说,不会。幼稚天真的人们总希望它们会采取措施,但结果却总是会大失所望。它们根本没管支撑物,甚至连对这个地方抓扒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它们也没有任何推倒柱子的想法,从一开始到结束,肯定没有。它们使用其他方法取下了鼹鼠。
对于这些决定性的试验,我采用多种方式做了很多次。结果证明:
掘墓者从来没有在绞架脚下从事过挖掘的工作,就连在土地表面浅浅扒刨都不曾有过。但悬吊的东西在绞架脚下能接触地面的情况除外。
对于后一种情况,即使死尸从柱子上掉下来,也绝不是负葬甲的有意行为,而只是出于偶然。
那么,格勒迪希说到的那只癞蛤蟆的拥有者又有怎样的经历呢?假设那根棍子被推倒了,那个放在负葬甲可以接触范围外的、要晾干的东西,一定碰到了地面。这个预防劫持和潮湿的措施真是神奇!假设这个干癞蛤蟆的捕猎者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他就应该把他的癞蛤蟆悬吊在距离地面几法寸的地方。我所有的试验都证明:柱子因掘墓者的扒刨而倒掉,这纯属想象。
还有一个避开试验的论据陷入了谬论的泥潭。在这个论据中,虫子被认为是有理性的。那些偶尔进行观察、想象力超乎事实真相的观察者的话,我们的大师都信以为真。我真的佩服大师们那天真朴素的信仰。当你们把自己的理论建立在这些蠢话的基础上的时候,我真的佩服你们那轻易相信别人的头脑。
我们还是进行试验吧。我将桩柱垂直竖起,但是悬挂物还是没有接触到桩柱的根部。这个条件足够保证这个地方不会被挖掘。我拿出一只身体很重的死鼠。这对负葬甲的操作来说是比较有利的。借助酒椰带子,我把死鼠的后爪固定在绞架顶端。接触着桩柱的死鼠保持着笔直下垂的姿势。
不一会儿,2 只负葬甲就发现了这具死尸。它们爬到这根夺彩杆上观察死鼠,并用头一下一下地在它的毛皮里乱拱。这是个很好的发现,它们很快干起活儿来。它们还是采用它们搬动处于不利位置的死尸的方法,只是现在的条件更加艰难了。两个合作者钻到死鼠和柱子的中间,倚靠在树桩上。背部就是它们的撬棍,它们不停地摇动和震撼尸体。尸体不停地摇摆着、旋转着,但整整一个上午都是徒劳的。在这个过程中,它们有时去看看死鼠的身体。
到了下午,我终于找到它们的工作不能前进的原因了,但并不是很清晰。原因是这两个狂热的绞架抢劫者,首先向老鼠微微吊在绳子上的后爪部分发起进攻。它们进攻死鼠的脚后跟,把它的毛拔了,把皮剥了,把肉也割开了。其中一个抢劫者还在用大颚咬酒椰带子,而且在这个时候,它们早已经开始处理老鼠的骨头了。对酒椰这种常常出现在绿草丛生之地的禾本科植物,负葬甲是最熟悉的。它们用大剪刀狠命地剪切和啃咬,最后绳子断了,死鼠掉到了地上,接着马上就被埋葬了。
如果单单地看,弄断绳子就是个很了不起的行为。然而,联系它们平常的行为来看,这种行为就不再具有深远的意义了。捆扎的绳索一点儿都没有遮掩,在进攻它之前,负葬甲整个上午一直都在不停地摇撼。这个方法是它惯用的,直到把自己摇得筋疲力尽。最后,它才找到绳子把它弄断,就好像处理在地下遇到的狗牙草一样。
在我为负葬甲营造的环境里,使用禽肉剪是它使用铲子的必要补充。依据自己那点儿辨别能力,它知道菜刀很适合用来剁肉,还可以用来切断妨碍它的东西。而把死者下降到地上,还是在上边,哪个更好,它则没有进行更多的推理。它对因果关系的了解少之又少,所以企图在弄断死鼠的骨头后,才啃咬近在身旁打成结的酒椰带子。先做难事再做易事,这似乎是一条规则。
是的,弄断死鼠的骨头是很难的。然而只要是幼小的老鼠,做这个也就不再困难了。我用一根铁丝和一只幼小的死鼠重新试验。负葬甲的禽肉剪没有办法把铁丝剪断,但因为幼鼠的身体也就有成年鼠一半那么大,所以,这一次负葬甲把幼鼠的胫节到脚后跟的部位都咀嚼干净了。这样一来,这只大虫子的大颚就被锯断了。只要锯掉了一只足,另一只足也变得松动了。这时再把它从金属套里弄出来,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最后,被摇动的小尸体终于掉到了地上。
然而,如果是骨头很硬,或者悬吊鼹鼠,或者是麻雀,那么铁丝绳就成了负葬甲无法克服的障碍。要处理这些悬吊的美味,负葬甲大约要花去一个星期的时间。负葬甲先把它的一部分毛拔去,再剥去它的皮。只是这样两手,负葬甲的身上就被弄得乱糟糟的,看上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最后它变干的时候,就被负葬甲抛弃了。虽然它可以推倒桩柱,而且这个方法很合理,又不会有什么失误,可是它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办法。
最后我又改变了方法,做了一个新的试验。这次绞架顶是一根张得很大的小丫杈,两根分叉之间相距有 1 厘米多。首先,我找了一根比酒椰要难以磨损的麻线,将一只成年死鼠的两只后爪捆绑在一起。捆绑的地方比脚后跟稍微高一些。其次,我将死鼠爪插在绞架顶的一个杈上。只要轻轻一动,这具尸体——悬吊在野味商人橱窗里的死老鼠,就会掉下来。
5只负葬甲来猎取野味,它们多次摇动后,老鼠的胫骨受到了损伤。
显而易见,当尸体被放在荆棘中的一根树杈上时,这就是它们惯用的方法。如果要锯断骨头的话,这次是很难的。一只负葬甲进入到了捆绑着的爪子之间,它感觉背部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接触它。不需要其他的什么了,这就可以唤起它用背推顶的癖好。它撬了几下,可以了,死鼠上升了一点儿,在悬挂的枝丫上滑动,然后掉到了地上。
这真的是经过认真思考后才有的操作吗?在理性的支配下,这只负葬甲真的明白要想悬挂物掉下就必须让它沿着悬挂木滑动吗?它真的明白这个悬挂机械吗?我明白,面对这样的出色表现,很多人都很心满意足,于是也就不再进一步了解真实的情况了。
但是,让我相信一件事很难,在下结论前我决定改变试验。我估计,这次行动的后果,负葬甲一点儿也没有预见到。它觉得死老鼠的腿在自己身体的上方,所以它用背去推顶。由于这种悬吊的方式,所以它用背部推顶,恰好就推顶在制动点上。这是它们在困境中经常用的方法,死鼠掉下,凭借的完全是运气。为了让物体掉下,物体沿着悬挂木滑动的这个制动点,应该稍微在死老鼠的旁边。这样负葬甲在推顶的时候,死老鼠就不会直接压在它们背上。
首先,我用一根铁丝把一只麻雀的爪子绑在一起,然后,又把一只老鼠的两个脚后跟绑在一起,最后在距绑处 2 厘米处,将铁丝弯曲成小环形,悬挂在枝杈上。悬挂钉很短,接近水平,稍稍一推,悬挂物就会掉下来。总而言之,试验布置得和刚才一样,不同的是制动点在悬挂物的外边。
我的设计很狡猾,虽然有些天真幼稚,但却取得了成功。负葬甲不停地摇动、啃咬悬挂物,结果没有用。这些动物的胫骨和跗骨很硬,负葬甲很认真地锯也锯不断。麻雀和老鼠没有什么用了,已经在绞架上晾干了。笼子里的负葬甲有的早有的晚,全部把这个复杂的机械问题放弃了。其实没有那么难,只要它们稍稍推顶一下环圈,就可以得到垂涎的美味了。
我的上帝,这只喜欢推理的昆虫多么有趣啊!如果它们能清醒地认识到捆绑着的爪子和悬挂钉子之间的关系,如果它们是在推理后,才让死老鼠掉下来,那么,现在这个并不比以前更复杂的计策怎么会成为没有办法克服的障碍呢?一天又一天,它们研究这块东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观察,然而却没有注意到活动的关键,这就是它们不幸的根源。我延长了我的试验时间,然而只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罢了。因为我没有看见一只负葬甲用足往前推,也没有看见它们用头向后顶这个障碍物。
我认为负葬甲失败的原因不是因为它们软弱无力,而是因为它们和粪金龟一样,在挖土方面是身强力壮的。当你把它们紧抓在手里时,它们会钻进指头缝里,抓伤你的手指。在这种情况下,你不得不马上把手松开。额头是它们强有力的犁铧,它们就是用额头很轻松地使环圈从简短的支撑物上掉下。虽然如此简单,但是它们没有这样做,因为它们想不到。只因它们不具备生物学进化论中所渲染的那些能力,那些不正确的观点为了支撑自己的论点,却以为它们具备。
清醒的理智,聪慧的太阳,当野兽的颂扬者用这么拙劣的词汇贬低你的时候,是往你的庄严的脸上涂抹了一层泥啊!
接下来,我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负葬甲是多么愚昧无知。对这所豪华的住宅,这些负葬甲囚徒们并不是特别满意,因此它们总要逃跑,特别是在它们无所事事的时候。对于人和动物来说,工作和劳动是对悲伤者们最好的宽慰。它们难以忍受被囚禁在我的钟形罩下,所以,在把鼹鼠埋葬好、把洞穴里都弄得井井有条时,它们就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爬遍有着金属网的钟形罩顶。
它们在里面爬上爬下,飞来飞去。它们起飞的时候会碰到金属网,于是跌下来,然后爬起来,再开始。现在气候温暖、风和日丽,正是适合寻找那些路边被人们踩死的蜥蜴尸体的时候。也许一块有些腐烂的尸体发出的臭味儿随风传了过来,气味儿飘到了负葬甲这里。这种气味儿是很难被负葬甲以外的嗅觉所察觉出来的。现在我的负葬甲们渴望着离开这里。
它们能离开吗?如果它们有一点理性的话,其实逃离非常简单。金属网被碰撞了很多次,而它们借此能看见外面自由的世界,也是它们所期望的乐土。然而,它们却在这座堡垒脚下挖掘。在垂直的坑里,它们空闲时一整天一整天地停留,半睡半醒的。如果我把一只死鼹鼠给它们,它们就会从隐蔽的地方出来,来到死尸的肚子下面缩成一团。完成这项埋葬工作以后,一些负葬甲从这里、一些负葬甲从那里来到钟形罩的边缘,又在地下消失了。
那么,在钟形罩里的 2 个月里,尽管负葬甲们在金属网的基部逗留了很长的时间,甚至钻到了沙土下面 2 厘米深的地方,却很少有负葬甲能够成功地绕过阻碍。其实,在阻碍下面延长坑道,把坑道挖成肘形,能使它通向外面,这些事情对这些强壮的负葬甲来说,非常容易。但是,14 只负葬甲仅有 1 只成功逃了出去。
成功逃走其实是偶然的,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逃脱。因为如果这件幸运的事是理性的产物,而且其他的囚徒又有敏锐的目光,那么它们就会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聪明地找到能够通到外面的弯曲的道路。
这样,笼子里就很快没有虫子了。大部分负葬甲没有成功逃脱,表明唯一逃脱的那一只,只是盲目挖掘,碰巧罢了。我们不要认为它们具有什么特别的本领,在其他虫子失败的情况下,它也同样不能成功。
另外,大家也不要认为负葬甲的智力比其他昆虫低。在我的金属钟形罩下面所饲养的全部昆虫中,我又发现了埋葬者的愚蠢,除了极个别的例子外,几乎没有一只负葬甲想从网基下面绕过阻隔,再借助倾斜的通道逃脱到外面去。它们和食粪虫一样,是一名优秀的矿工吗?圣甲虫和粪蜣螂,还有赛西蜣螂,都看到它们周围有通行无阻的空地,还能享受到阳光普照的乐趣,但是没有一个想从下面绕过障碍。它们有鹤嘴锄,挖掘地道不是问题。
但是,甚至高等动物都有类似愚昧无知的例子。奥都蓬①曾经说过在他那个时代北美洲人如何抓野鸡的事。
在一块林中空地上,也就是野火鸡经常出没的地方,北美洲人用固定在地上的木桩做成了一个大笼子。笼子的中心有一条短短的地下通道。这条通道与栅栏下边连通着,一直延伸到露天的地面。笼子中央的洞很宽,火鸡足以在里面自由通行。洞只是笼子的一部分,洞与栅栏之间还有很宽的活动空间。做好这些之后,他们再在陷阱的内部和周围撒几把玉米粒,特别要撒在笼外呈斜坡状的小路上。这是一条穿过地下通道通向笼子中央的路,不管怎么说,这个捕火鸡的陷阱始终有一扇可以自由进出的门。火鸡进入的时候找到了这个门,但没有想到再从这个门里出去。
根据美国著名的鸟类学家的说法,外面的火鸡受到了玉米粒的引诱。它们走进险恶的斜坡,在短短的地道里往前走。后来终于看见了尽头的玉米粒和光线。这些贪食的家伙呀!你们再走几步,就会一个个从那座地下通道形成的平板桥下面出现。它们在笼子里分散,玉米粒满地都是,火鸡吃得嗉囊鼓鼓的。
火鸡们吃得很高兴,酒足饭饱之后,想离开笼子。然而,这些火鸡没有一只注意到中央的洞穴,也就是它们从这里进来的洞穴。它们发出惊慌的咯咯声,在桥上来回地走,桥的拱洞在旁边稍微敞开。它们紧靠栅栏,在一条走了上百次的路上来回转。这时它们那红宝石一样的脖子钻进栅栏中间,嘴往外伸向天空。它们胡乱地跑着,一直到筋疲力尽。
火鸡们,你们这些傻瓜,还是想一想刚才发生的事吧,想一想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能不能记起笼中的那条通道呢?假设你们那可怜的脑子里有一点儿记忆的话,你们就应该想得到的。告诉你们吧,你们进来的通道就在旁边大大地敞开着让你们出去呢,你们却发现不了。光,这个无法抵制的诱惑,你们却在栅栏旁被它征服了。对刚才让你们进来的、也同样让们你容易出去的大洞里的微光,你们视而不见。想要认识这个洞,你们必须冥思苦想,你们必须想一想刚才发生的事。然而,你们连这个小小的思考都做不到。这样几天以后,布设陷阱的人就会把你们都逮住。这真是一次丰富的捕猎呀。
火鸡在智力方面的名声不太好,那么它就应该当傻瓜吗?看来它们不比其他动物智力低。奥都蓬使我们看到,有的时候,它也有一些很好的计策,特别是它必须打败它的夜间敌人弗吉尼亚猫头鹰的时候,它也有不一般的表现。它在有通道的陷阱里所做的一切,不管是什么鸟,由于喜爱光线,都会那样做。
在十分困难的条件下,负葬甲的做法和火鸡一样愚蠢。在很短的洞穴里,它们只能蜷缩在钟形罩的边缘处休息。当然,它们心中也有对光明的渴望。每当这个时候,它们就会穿过那些积存成堆的崩塌物,看一看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只要它经过进入的竖井,便可重新回到地面。然而,负葬甲却不能告诉自己:只要朝相反的方向,以同样的长度返回,就可以来到墙外,获得新生。这是又一种人们白白在它身上寻找思考迹象的动物。和其他动物一样,负葬甲虽然具有传说般的名声,但也只是将本能的意识作为自己行动的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