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家，分家。
五一终于到了，早在几天前，他就跟苏冰提出要回老家一趟。一般法定节假日的时候，医院恰恰是最忙的时候，但苏冰还是答应了袁野的请求，甚至于还不着边际的询问了一下袁野家中的一些情况。
对于自己家里的事情，袁野不想多说，只是说姐姐身体不好，回去看看。
袁野的老家在距离宁城大约七百公里的一个小县城的郊区。
先是坐了七个小时的火车，然后又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快要天黑的时候，袁野终于踏上了通往自己家的那条熟悉的小道。
看着熟悉的家乡，袁野的心情忽然兴奋了起来，他开始一路奔跑着，那些不是很高的楼房慢慢后退，过了大约几分钟之后，那些楼房渐渐的变矮了，原先的五六层高的楼房变成了两三层甚至平房，再跑一会儿，便是一些废弃的厂房和一些低矮的房子，这里便是袁野的家了。
远远的看到那个在废品收购站后边的两层破旧的房子，袁野停了下来。
只是，袁野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下去，因为隐隐的，袁野便听到自己家里传来阵阵的喊叫声。虽然半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但是对此，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袁野有个身患精神病的姐姐，她叫袁开心，虽然名字很美好，但事实上，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的病隔三差五的就会发作一次，每次发作的时候，她都会把家里搞的鸡犬不宁，有时候她会抱着一个枕头喊着“宝宝，弟弟！”有时候，她又会拿着剪刀或者是水果刀到处乱挥舞，嘴里喊着：“坏人，你是坏人！我要杀死你！”
袁野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去，推开门，他就看到姐姐袁开心又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到处乱砍，墙上糊的那本已经破烂不堪的报纸此刻也被她用水果刀划的零零散散的挂在墙上。
“姐，把刀给我，我是袁野，我不是坏人，把刀给我，听话……”袁野轻轻的说着，慢慢的走上前去。
很意外的是，袁开心看到门口的袁野，竟然真的将水果刀递给了他，“你是袁野？对对对，他们要杀你！过来，来姐姐这里，姐姐保护你。”袁开心一下子扔掉了手上的剪刀，将接近一米八的袁野拉过来用力的抱住。
袁野没有讲话，一直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让姐姐抱着，他知道，姐姐每次发病都要紧紧的抱着自己，似乎要把自己紧紧地保护到她的羽翼之下。
果然，过了几分钟，袁开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姐，我饿了，家里有东西吃吗？”见姐姐平静了，袁野像个孩子一般的说着。
“好！你想吃什么？姐姐这就去给你做！”袁开心很快的跑进了厨房，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开始忙碌着。好像之前的一幕压根没有发生过一样。
袁野转过身，袁忠正在一边喝着闷酒，大半年没回家了，袁忠看到他竟然一句话也没有，不过这一切，袁野倒也习惯了。
“爸，我回来了！”袁野在养父的对面坐下来。
“嗯。”袁忠依旧喝着酒。
“为什么不带她去医院？”袁野问着这个已经问了不下几十次的问题。
“医院有什么用？吃了药还不是老样子，再说了，家里的钱都让你读书花了，哪来的那么多钱去看病抓药啊？”袁忠一边说着，把瓶子里最后的几滴酒倒进了嘴巴里，桌子上只有一小碟的花生米，但他却已经喝了整整一瓶白酒了。
袁野知道跟他说了也是白费口舌，就住了声。他四下里看了看，房间里除了在喝闷酒的袁忠之外就没别人了。
“笑笑呢？”袁野皱着眉头问道。
“放学之后说是去同学家去玩了。”袁忠说着，将酒瓶放回桌子后面。
“笑笑马上就要上中学了，也不能天天由着她玩儿啊！”袁野低声说着，也在一边坐了下来。
笑笑是他的妹妹，也是袁忠的唯一的亲生女儿，今年十二岁，马上就要升初中了，但是袁忠对这丫头娇惯的很，从不刻意要求她什么。所以随着一天天长大，这丫头也开始朝着野丫头的方向发展了。
“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有本事自己单过去？别让我来养活，我一个人养活你们三个，我容易吗？”袁野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袁忠似乎气就不打一处来。袁野也没理会他，反正十几年这么过来，他也习惯了。
不一会儿，袁开心就烧好了晚餐，很简单的两菜一汤，虽然不是很丰盛，但是看起来很可口，饭菜端上桌之后，笑笑也回来了，不过迅速的扒拉完一碗米饭之后，她又跑的没影了。
袁忠虽然之前已经喝了一瓶白酒，但菜摆上来的时候，他还是又从桌旁拿过了一瓶白酒，顺手拿了两个杯子。
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又倒了一杯推到袁野面前。
袁野没什么胃口，事实上，他在期待着袁忠开口。袁野有种强烈的预感，养父又在酝酿着一场大事件。因为，长这么大以来，袁忠只让袁野喝过两次酒，一次是他考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袁忠很开心，让他陪着喝了一杯。另一次似乎比较久远了，似乎是在笑笑刚被带回家的时候，他说自己高兴，也让袁野喝了一杯。这次是第三次，而这次，究竟有什么大事件呢？
难不成？他又要离家出走？袁野心里嘀咕着。
袁忠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在袁野还没上大学之前就发生过几次，不过都是短暂的离家，有时候是一两个月，有时候是半年，最长的是一年多。那些袁忠不在的日子，袁野并不觉得难熬。相反的，养父不在的日子里，他学会了自己洗衣做饭照顾姐姐和妹妹。
这些对袁野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
“来！小子，干一个！”袁忠拿起酒杯，跟袁野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袁野有些迷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也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下去。虽然很少喝酒，但是袁野却一点也不抗拒酒精的味道，袁忠喝的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但都是高度酒。一杯下去，袁野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看着袁野喝光了一整杯的白酒之后，袁忠开口了：“小子，我等这天等了很久了，看来你真是长大成人了，只是我也老了，我怕是也养不了你了，这样吧，咱们现在就把家给分了吧？”
“分家？”袁野愣住了。
关于这次回家，他想过很多次可能性，但是唯独没有想到袁忠会提这个。
扪心自问，他觉得袁忠虽然脾气古怪了些，对他严厉了些之外，总体上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小的时候，虽然日子过的紧巴，但他还是会隔三差五的给袁野买些牛肉之类的高蛋白的食物。而且这些是只有他独享的专利，姐姐妹妹都没有的。父子两人话语虽然少，但是相处的也算是融洽，所以，袁野想不出任何袁忠忽然撒手不管的原因所在。
“爸，我已经开始上班了，有工资了，每个月三千，以后还会涨，你放心，我会尽量养活一家人，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袁野握着酒杯，不得不说，袁忠的那番话深深的触动了他，尽管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把袁忠当成了亲生父亲，而姐姐妹妹也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分家”这个词语，他的心里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难过。
“那正好，既然你能养活自己了，我也解脱了。养你二十几年，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都说养儿为防老，我也不指望你尽孝了，但我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总要有所表示吧？我也不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了，我恐怕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的话，把笑笑给我带大。笑笑是我的亲闺女，你可不能亏待了她，至于开心嘛，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有病，把她扔给你的话也不地道，所以，我把开心带走，这个老房子呢，就留给你。家里的东西，你我各一半，就这样，我们把家给分了吧！”袁忠说完，又喝下一大口白酒。
袁野的心里又是一紧，捏着酒杯的手更加用力。
虽然是春末夏初的季节，但是，袁忠的话还是让袁野感到了透彻心扉的冰凉。
“爸，你喝醉了吗？为什么要分家？我们不是好好地吗？”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听到父亲跟哥哥的对话，一时也惊呆了。十二岁的孩子，对于分家还没有太大的概念，但是，想到分离，她还是坚决不能接受。
“笑笑，大人说话，你少插嘴，我没喝多，我是认真的，平时我没少惯着你，不过爸这次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就先跟着你哥，要是他敢对你不好，我打断他的狗腿！”对于笑笑，袁忠那可不是一般的稀罕，所以这次竟然狠下心不带她走，这着实令笑笑很难过。
见父亲这么说话，笑笑抹着眼泪跑进了楼上的卧室。
“爸，不要分家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的！我要是再发病，你就把我绑起来……”一直没说话的袁开心这时也怯怯的说着。她知道，自己拖累了这个家，所以，不发病的时候，她总是尽可能的多做些家务。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着深深地负疚感。
袁开心的话让袁野心如刀绞，他抬起头，强忍着自己怒气，尽量温和的对袁开心说道：“姐，这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好，我让爸生气了，”说完之后，袁野又转过脸，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爸，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谈好吗？”袁野说完，扭头就往门外走去。
他真的很愤怒，就算是自己不是亲生的，把自己驱逐出门，这都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可以养活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些话要当着姐姐和妹妹的面讲呢？而且，为什么要把笑笑扔给自己呢？这些他通通想不明白。
“好，出去就出去。”袁忠似乎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一般的拿着酒瓶跟在袁野的身后走了出去。
父子两个走到小河边，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讲。
袁野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声问了一句：“必须要这样吗？”
袁忠只管自斟自饮，“对，我已经决定了！没得商量！”
“那你去打算去哪里？”袁野从不擅长于跟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爸”的人沟通，所以，跟他的对话都是简单又快捷。
“世界这么大，还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再说了，我这些年东奔西走的，也无所谓了，走到哪就算哪吧！”袁忠漫不经心的说着，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分家是件多大的事情。
“好，那你照顾好姐姐！”袁野感觉自己的鼻头一酸，但是固执的他却什么都不想多说，而是扭过头，独自一人往前方走着。
看着袁野毅然决然的背影，袁忠拿起酒瓶，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摇着头叹了口气，“哎！还真是跟你爹一个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