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黄骅的眼光还在地图上，将手中的铅笔一扔，说：“还有什么说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对中国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的刽子手，不要说是有准备地打，就是再担些损失也要打！坚决打！敌强我弱，一般情况，咱们是避实击虚，采取游击战，为避免决战敌进我退。这一次，咱们得跟他们拼一拼！绝不能让他们跑到八卦炉里炼好了，再回来屠杀中国人。”
杨忠兴致十足，立马说：“我看在无棣马颊河一带打。让十七团来。”
黄骅语气很坚决地说：“不，要把敌人放进来到沿海一带打。在你那边打，容易遭致四面敌人的增援。放到新海东北一带打，那里洼大村稀，群众基础也较好，敌人的北面东面就根本没有援兵。周围都是芦苇和青纱帐，咱们也容易藏身。这次就交给我吧。老杨，你可以在那面盯着点儿，万一无棣、庆云一带的敌人有动静，你就有事干了。打阻击也少不了你有肉吃呢。”说着，几个人又伏在地图上，点点画画起来。
黄骅回到家中吃完午饭，跟妻子顾兰青打了一声招呼，带着警卫员转身上马，向十六团的驻地奔去。政委陈德和团长杨承德都在，他又派人找来新海县县长兼县大队队长姜思民和回民支队刘震寰等人布置了任务。几个人一听要打鬼子的伏击都十分兴奋。
姜思民高兴地说：“这帮小鬼子，咱就是豁了命也得吃了他们，一个不剩，都勾到我的阎王殿里来。”
黄骅笑了，但又很严肃地说：“咱们打的可不是小鬼子而是大鬼子，都是些恶魔。这些人不说是身经百战，也都是枪林弹雨过来的，战斗力应该说很强。这一点咱们在动员时务必要跟战士们讲清楚，一点儿也不能马虎。战略上可以藐视他们，战术上一定要重视他们，麻痹大意就会吃亏。他们路过咱这儿，咱们这儿的鬼子和伪军肯定都会出动，预计将是一场恶战。”
接着，他干净果断地分配了任务：“姜思民同志，请你安排人去韩村和周围各据点侦察一下，特别要利用咱们的内线，准确了解那里敌人的动向，既要鬼子的也要伪军的，工作做细一些，不能放过蛛丝马迹。这对于咱们确定打法、安排兵力至关重要。明天早晨日上三竿的时候，你把情况拢来在这儿集合。”
“陈德同志，你去组织队伍，作好战前准备。从明天早晨在杨庄、齐庄一带开始戒严，要求村干部配合工作，只准进不准出，封锁消息。我同杨承德团长去附近侦察一下地形，看看把战场设在哪里好？都记着，严格保密！真正的任务到行动时再说。”
布置完任务，姜思民等去了，黄骅带着杨承德和几名战士骑上马也出发去察看地形。
第二天上午，黄骅在指挥部拢总了所有的情况。其中韩村据点动静最大，一千多人的警备队和特务队都有行动，准备了三辆大马车，拉着砖头的，拉着枪支弹药的，拉着床板锅盆一应生活用具的，说是要去杨庄建据点，然后和羊二庄联防，对付八路军游击队。姜思民也介绍了情况，看来韩村及其东南方向所有鬼子和伪军都行动起来了。
黄骅听后心里有数了，鬼子是上下一气贯通，统一行动。他们打着修据点并且报复八路军的幌子，组织军事行动。从所带的干粮看，他们决不只是去杨庄，而是去无棣边境接应和护送“军官团”！“岂能叫你阴谋得逞？”黄骅自己很有信心地点了点头。
听完其他情况汇报后，他又介绍了同杨承德观察地形的情况，说：“我的意见是将敌人引到齐庄和杨庄之间这块空地来打。一是这里地形较好，周围都是青纱帐，壕沟里都是芦苇，临村的车道地势又较洼，周围都便于埋伏，很适于打伏击。二是八路军在这一带活动较多，此前地方党组织也做了很多工作，就连地方民团也倾向抗日，这里的群众觉悟较高，抗日的群众基础较好。打起来我们可以得到群众广泛的支持，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条件。三是这里往北是一片苇洼，如果有什么情况，往里面一藏，鬼子再厉害对我们也无可奈何。”
“现在的问题是，从小山过来有两条路，他们会走哪一条？如果都守着，一分兵势必会削弱我们的力量。怎么能让敌人按着我们锁定的路线来走？这是要考虑的。”
陈德接过来说：“咱们不是经常搞破路吗？为什么不把另一条路破坏掉呢？就是不知道鬼子是汽车还是马队？如果是汽车，他势必得按着咱们给他指的道走。”
“如果是马队呢？”杨团长提出疑问。
“那就多挖些洞，马就怕走这种路。到时候，一不注意伸进条腿去，就折了。”姜思民说。
“我还有这么个想法。如果咱们故意在岔道那边设些小埋伏，引诱他上钩，把他们引过来，这可能更好。我们在江西反‘围剿’时就是经常这么干的。这才叫‘请君入瓮’呢。”黄骅扫视了一下几个人的眼光，提议说。
“行，我看行。这个任务到时交给我，准行。我们县大队是土八路，连李景文的警备队都看不起我们，更不用说鬼子了。到时他不上钩，我们就一个劲地打，缠着他。弄得他鼻子痒痒，不打这个喷嚏不行。咱们不是有青纱帐吗？他们逮不着我们。就这样，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了。”姜思民不光是赞同，还一个劲地撺掇。
“两个法都做。又破坏路又挑逗他。”陈德点着头表示赞同。
“这种办法都比较显眼，敌人容易看出咱们是诱敌，一般就不会再上当。不过，咱们得分析敌人的心理：这群鬼子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准备受训后升官，再上战场为他们的天皇卖命，一个个年轻气盛，目中无人，一路行来又比较顺利，更是目空一切。这种心态下，你想想他们会怎么样？遇见一股小部队的袭扰，他是打呢还是跑呢？”黄骅又进一步进行分析。
“行，就这么办！”几个人异口同声。
散会后，黄骅坐下来又陷入沉思。自己原来没有考虑到敌人会这么兴师动众，只以为“军官团”八十多人再加上随同人员顶多也就是一百人左右，自己这边有一个团再加上县大队、回民支队，那是绝对优势。现在看来敌人方面连地方警备队带鬼子再加上“军官团”，约莫有千来号人，甚至更多些，武器装备又好，战斗力决不容低估。这块肉够难咬的。自己这边，只有旅指挥部机关、十六团和县大队、回民支队，十七团还要照应盐山、无棣、庆云等地可能增援之敌，目前能调动的队伍总共也就是两千多人。自己一方地形上占优势，但人数没有太大优势，武器肯定不如敌人，这一仗把握性不是很大啊。按照以前对敌作战原则，不占绝对优势，没有足够把握，这样的仗，不能硬拼。然而，到嘴的肥肉怎么能放过去呢？特别是，这些曾经对中国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恶魔，怎能不予以严惩呢？太应该打这一仗了。要啃这块骨头得有一副好牙齿，怎么磨好这副牙齿呢？想到这里，黄骅站起来在屋里踱起步来。
这时十六团政委陈德又进来了，见黄骅闷着头来回走，知道他有心事，便问道：“副旅长，是在考虑兵力部署问题吧？”
黄骅示意他坐下，站在那里问陈德：“你们平常和杨庄周围的这些民团相处的还可以吧？”
陈德仰着头，跟黄骅说：“应该说还可以。前不久一营长杨柳新和姜县长他们一起在杨庄召开了士绅、开明人士、社会名流座谈会，这种会以前在董庄子也开过，从会上发言的情况来看还可以。他们在抗日这个问题上表现还行，都说‘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枪出枪’。会后有东花寨、张八寨、马庄好几个人献枪献粮呢。”
黄骅一面听一面也坐下来，问：“杨庄的杨荣树、齐庄的刘伯万这几个在本地有影响的人物最近表现如何？”
陈德说：“最好还是把姜思民同志找来问问，具体情况他最清楚。副旅长，你的意思是……”
黄骅立即说：“对，快把姜县长找来问问。”警卫员立即去叫姜思民。
黄骅接着对陈德说：“陈德，这一回打伏击，咱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咱们得争取更多的力量，争取更多的人。这里的群众条件应该说还可以，我是想再了解一下这些地主武装，看看他们能不能利用？如果能够争取他们参加战斗，那是太好不过了。他们几个村加起来，也一千来号人呐！”
“除了他们，我还想看看离咱们这儿不远的那股海匪怎么样？前一段时间地方党组织对他们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了，看看能不能趁热打铁，把他们彻底争取过来。我想亲自去一趟。如果他们也能参加这次战斗，咱们的胜算就大了。你说是不是？他们要是能够参加战斗，这本身对他们就是个教育。说一千道一万，什么也不如马上做起来。”
陈德听后嗓门大增：“哎呀，对呀，副旅长，你考虑得周到，太周到了。不过，陈二虎那里还非得你亲自去不可吗？那可是一帮土匪海盗呀！我担心你的安全。再说，大战在即，你是这场战斗的最高领导……”
黄骅似乎胸有成竹，坚持说：“这股海匪，以前咱们曾去人做过工作。通过以前几次的情况来看，我的安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少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对于八路军并不反感，咱们同他们之间也没有过什么过节，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我打算和崔益民同志一起去，他不是同那个陈二虎还有些亲戚关系吗？陈德，假如我真发生什么问题了，你就全权指挥。”
这时姜思民风风火火地进来了：“黄司令，你找我？嘛事？”
黄骅就把自己的想法对他讲了，而且说：“这也是最具体的抗日统战工作了。”
姜思民忙回答说：“杨庄的杨荣树，齐庄的刘伯万他俩是本地最大、最有影响的地主武装了。以前我们都多次找过他们。前一段不是还和咱们一起对付过李景文吗？不过那是李景文打到他们这里来了，又有咱们在，他们不得不打；再说他们俩都是国民党员，一般情况接受国民党领导，不听咱们的。”
黄骅听了笑笑说：“国民党员怕什么？咱们现在不是在和国民党政府搞统战嘛。蒋介石都可以和他搞统战，为什么和他们俩不行？他只要同意抗日，就可以和他统战。”他看姜思民还有些不解的神情，说：“县长啊，我的意思是明天的战斗就让他们参加。做工作请他们参加，再不行就逼着他们参加。对蒋介石咱们不是‘逼蒋抗日’吗？小毛驴上坡，不赶着不行。我就不信，日本鬼子来到他家门口了，他还没有行动？除非他投降日本人，死了心当汉奸！”
停了一会儿，黄骅又很严肃地说：“姜县长，去做杨荣树和刘伯万的工作，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连夜去，明天就让他们参加打仗！你去找他俩谈，我去冯家堡找海匪陈二虎，让他也参加明天的战斗。不管以后怎么样，先让他们参加明天的战斗，打了就行。姜思民同志，咱们不这样做不行啊。咱俩来个比赛，看谁成功。我希望咱们俩人都成功。成功了，明天的战斗就胜利一大半了。怎么样？你姜阎王，有没有这个勇气和我比？”
姜思民对于周围的民团头目都很熟悉，同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做工作不怕对方顽固，就怕对方阴阳两面。顽固派都怕他，称他姜阎王。死在他手里的汉奸顽固派虽然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但是对付那些两面派却是有些挠头，几次交道下来他都有些灰心。他对陈二虎并不十分了解，对黄骅亲自去海匪窝有些担心，也说：“黄司令，你不用激我，我心里有数，不过你去海上我倒是担心。你亲自去合适吗？我看让老崔去就行了。”
黄骅主意已定，说：“都已经安排好了，具体战斗有他和杨团长在这儿指挥就行了；可是胜算如何，就看咱俩的工作了。怎么？你不敢去了？”他指着陈德又一次激姜思民说。
姜思民正是年轻好胜的年纪，经不得黄骅连着激他，不由勇气陡升，立即伸出一只手掌来要和黄骅击掌：“好，黄司令，就这样，咱俩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