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翠儿姑娘
西跨院门口是守着几个粗使的婆子，一个个的脸上带着惶恐，相互推让着谁也不肯上前，而里屋门口则跪着两个穿着翠绿坎肩的丫头，她们的头都垂的低低的，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明显就是在无声的哭泣。
不过，从她们身上穿的衣裳上看，沈灵萱明白这不是家里原先的丫头，应该是这个突然住进来的不速之客自己带来的丫头了。只是不知道，那两个丫头犯了什么错，连屋门都不敢进的。
李香秀一一扫过这一院子的丫头婆子，神色越来越凝重了起来。
快步走到了跪着的那两个丫头旁边，李香秀面沉入水的喝问道，“你们是怎么当的差？怎么都跑到外边来了，翠儿姑娘身边都是谁在伺候着？要是翠儿姑娘有一丁点的闪失，就是把你们打个半死你们也担待不起啊？！”
听着李香秀咬着牙一声连着一声的喝问，穿着翠绿坎肩的小丫头明显的抖了起来，其中一个乍起了胆子，结结巴巴的回到，“李姨娘饶命，饶命啊，是，是翠儿姑娘她，她自己不让我们伺候着，她拿茶盅子把，把奴婢们都赶出来的。奴婢，奴婢……”
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地的碎瓷，再瞅了瞅丫头额角上鲜红的血渍，李香秀神色转了几转，然后狠狠的瞪了那两个丫头一眼，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抱着沈灵萱迈进了里屋的门坎。
似乎是里面的人听到了的门口的动静，时断时续的呜咽声缓了一缓，随即就爆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哭骂声，“滚，滚，滚！我谁也不想见，你们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们，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畜牲们，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随着绝望又凄厉的怒嚎声，紧跟着‘咣当’一声，一只烟青色的茶碗被扔了出来，在离着李香秀脚边不远的地方碎了一地。
顿时，李香秀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无比，赶紧护住了怀里的女儿，脚下也紧跟着后退了几步。
远离了那片碎瓷片儿，李香秀这才站住脚，询问般的看了一眼站在了门口的嫂子王氏，王氏把双手交叉的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做了一个下坠的动作。
李香秀的眼神闪了闪，似乎是有些明白了王氏的意思，心中的怒火也跟着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怜悯和疑惑，不过这样本能的情绪也仅仅是一瞬间，马上又被一种恐惧所取代了。
沈灵萱被李香秀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她转瞬间情绪的转变都被她一一感受到了，禁不住更叫的好奇了起来，这个被叫做翠儿姑娘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本能的，她觉得这事跟那个便宜爹沈肃琛来封津县有关。
事情似乎很棘手，沈灵萱的好奇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为了不让心疼她的小娘亲打着保护她的心思把她送走，沈灵萱再次紧紧扒住了她的胳膊，表达着自己决不离开的决心。
李香秀本来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六神无主了。突然的，她突然感觉到来自怀里的那个暖暖的小身子的举动，那慌乱无主的心竟然奇迹般的镇定了不少。她知道自己是个母亲，她的怀里幼小的女儿需要她的照顾，她不能乱，她必须要坚强！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李香秀绕过了暖阁正门口的那片烟青色的碎瓷，躲在了暖阁门口的那个屏风侧面，用木质的屏风遮挡了自己的身子，确保里面不管扔什么东西都不会伤了女人和自己。
准备妥当了，李香秀这才稍稍提高了音调，说道，“翠儿妹妹，我是李香秀，老爷他还没回来呢，我能进去看看你么？老爷既然把你暂时托付给了我，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得照应着你，不能让你在这个宅子里受了半点委屈的。”
听了李香秀的话，暖阁内暂时一片寂静无声，没有了哭闹，也没在砸东西，似乎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一般。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暖阁内才传出了一声凄婉又无助的长叹，“唉！李姨娘对我的好，我都在心里都记着的，你的难处、你的委屈和你的不得已，我也是能体谅的。我，我啊，我谁也不怨了，是我自己个的命不好，是我自己的命不好啊，哪里有李姨娘你的福气啊，……”
李香秀听到里面的人已经不再是声嘶力竭、不管不顾的砸东西了，这才放心的抱着沈灵萱迈进了暖阁，嘴里还和声细语的说着，“翠儿妹妹，你别这样说，咱们这些人还不都是一样的，要我说啊你只要好好的养胎，……”
李香秀的话嘎然而止，因为她被眼前看到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床脚边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坐在地上大片的暗沉色的血泊里，几乎拖人形了。
如果不是她的声音没变，李香秀也确信这里不可能来了别人，她几乎都认不出眼前的这个女人了，这哪里还是她初见到她时那个温婉又幸福小女人啊？
尤记得，她得了老爷派人送来的口信，匆匆忙忙的赶出去城去，用自己的马车把她接回来的时候，那个怀着四五个月身孕的女子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和对未来的期待，是个浑身都沉浸在喜悦里的幸福小女人啊，怎么她才离开了小半天的光景，这人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呢？
看着地上那一大滩的血迹，李香秀什么也都明白了，她用胳膊挡住了沈灵萱的视线，把一切血污和癫狂都挡在了沈灵萱的视线之外，自己这才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凑到了翠儿的眼前，轻声的劝到，“翠儿妹妹，你先起来吧，地上凉，你不能熬坏了自己的身子骨啊。要是身子坏了，可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翠儿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绝望的喃喃自语，“我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李香秀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刚刚做了母亲的女人，自然明白翠儿的伤心和绝望，尤其是她们同是沈肃琛沈老爷的妾室，不但要讨老爷的欢心，还有刘氏夫人这座大山在上面压着，一个孩子对她们来说太珍贵了，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啊。
李香秀心绪不稳、眼圈微红，慢慢的站起身来，扭头冲着外面招了招手，唤过了自己的贴身大丫头石榴和腊梅，吩咐道，“快点把翠儿妹妹搀到床上去，打发人去请大夫，告诉厨房上炖上鸡汤、熬上小米粥，再让老头李去，去把西跨院的事告诉李舅爷，请舅爷掂量着跑一趟封津县衙。还有，招呼人来收拾下这个屋子，……”
李香秀有条不紊的分派好了一切，这边的翠儿似乎被李香秀说动了心似，也没再继续坚持，任由着丫头们把她连拉带拽的扶上了软榻。
重新躺回了床上的翠儿无意中一抬眼，正好看到李香秀怀里那双清澈见底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想到了自己刚刚失去的那个孩子，翠儿的眼前一阵模糊，泪水再次滑落了下来。
其实，沈灵萱刚才看到满地的血污以及血污中坐着的那个毫无生机的女人的时候，很是被吓了一跳的。直到后来，小娘亲轻轻的几句话劝说了翠儿，她这才稍稍的安下心来，仔细的大量起那个可怜的女人来。
只不过，翠儿的目光无意间和她的碰到一起的时候，沈灵萱被她目光里的复杂情绪惊的怔住了，完全忘记了反映。
直到翠儿再次掩面哭了起来，沈灵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刺激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可是她现在急于想知道状况，实在是不愿意错过了这个场面，不是她故意要刺激人，是情非得已哪。
心中说了声对不起，沈灵萱有些愧疚的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去，费力的抓住了翠儿衣领子的一角，咿咿呀呀的说了起来。
其实，沈灵萱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苦命的女人，而且以她现在对自己的舌头和嘴皮子掌控程度，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更别说能有条有理的劝别人了，她之所以这么咿咿呀呀的发出动静，只不过是想吸引了翠儿的主意，别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引的她多说说话罢了。
另外，只有翠儿多说，她才能尽快的了解情况，才想出帮助她的办法啊，沈灵萱如是想。
不过，很显然，沈灵萱并没有哄人这方面的天赋，她不但没有能阻止了翠儿流泪，反而让她哭的更凶了。
面对着抽泣不已的翠儿，沈灵萱有些茫然无措收回了自己的一只小手，转而使劲的去扯李香秀的衣裳袖子，希望小娘亲能在劝劝她，方才就是她一番说中人心坎的话让翠儿答应重新回到床上去的。
李香秀一向对沈灵萱这个女儿爱若至宝的，她的动静她早就注意到了，见她似乎并不害怕，反而是对翠儿感兴趣，她不动声色的一片腿，直接偏着身子坐在了翠儿的床边，好让她正面对上翠儿，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