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教导
潘兆安低头在身上背的布包里掏掏,拿出两块柔软的花布递给香香:
“这是今天给你买的!我今日去镇上,和各位举子们共同研讨时题卷,去时是坐咱们家马车去,后来有人请吃酒,我把马车先打发回家,自搭乘友人马车到前面山岭,就下车从田埂上漫步走到北村头,想来看看你。你喜欢小小朵花的布,我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你针线活儿不太好,请林四婶帮着指点一下,可先做一套家居衣裳穿!”
香香接过花布,就着门口一点微弱的光亮翻开边角儿看了看,心里还满意,潘兆安很会挑东西,两块小花布素净雅致,挺好看。
“谢谢阿哥!”
没办法,以前的衣裳不愿意穿,她来来回回就这两套新制的衣裳换洗,很想多有两件衣服,梁惠桃给的不要,潘兆安买的,还是要了吧!
除此外还有一个针线包,两纸包小零食,是瓜子和糖炒栗。
香香笑着把零食退给他:“这个我不要,拿回去给你太太吃吧!外边买的,不如我自己做的,又好又干净!”
潘兆安不接:“这是你最爱吃的,都有壳,只吃仁儿怕不干净?惠娘的零嘴儿很多,不用我买,我只给你买!”
香香便不客气地收下:那就借花献佛,给大妞姐儿几个一起吃。
刚把油灯点亮,田家姐妹几个在院门前喊门了。
几个小妞见到潘兆安,果然很畏惧,缩成一堆,香香暗笑:他还没当成官儿呢,孩子们就怕成这样,要是那天当真官威加身杀回上柳村炫耀一番,还不得要村民们给他磕头问安?
这劳什子规矩啊,官与民差距如此之大,坑民的古代大唐!
潘兆安并未介意小女孩们只瞅着他没喊老爷,香香也懒得教,后来想想这也不对,生在哪个朝代就得顺应哪个朝代最基本的规矩,她自恃与潘兆安有“交情”不怕他,可女孩们若是什么也不懂,在外头若遇到这种情景,有可能会被呵责。
还是大妞多懂点事,低头垂眸朝潘兆安福了一福,动作不是很规范,到底知道是行礼了。
潘兆安满意地点头,语气温和道:“你就是陪夜的田大妞吧?好生给太太做伴,将来我自会给你家送一份谢仪!”
大妞细细声说:“太太对我极好了!我早晚饭,多在太太这里吃……”
潘兆安微笑着看香香:“有她陪你,我放心了!近期我确实是忙得很,许多书要读,每天要写的字成百上千,这一只手酸痛也不敢松懈!今日去到镇上与同窗学友们聚会,得知别人比我还要用功,夜里几乎不睡的,很是惭愧!我更需努力了,否则赶不上人家。香香你早晚要多多保重,调养好身子,我一得闲就来看你……若没别的事,或许过两个月,就能接你回那边院子了!”
香香此时只想他快走,也微笑点头:“好,我知道了!老爷慢走!”
旁边一直不说话的田家小小妞稚声稚气道:“老爷不用怕黑,今儿有月亮,您瞧月亮出来了,刚好瞧见这边的路,很好走!”
潘兆安笑着看看香香,又看那小女孩,说道:“幸得你提醒,老爷我就不用打灯笼了——一会让太太赏你两颗糖吃!”
好吧,赏糖吃,是老爷让赏的!
潘兆安不是没脑子,他拿着香香做的菜回到潘家院子,直接去了厨房,看着张婆子把菜回锅翻炒热一热,另换了碟子盛上,亲自端着送进正屋,潘王氏和梁惠桃都还在等他,没吃上饭,梁惠桃听冬儿来报说老爷回来了,赶紧地迎出来,却又不好跟着进厨房,她还受不得太大的油烟味,待潘兆安出来,她喊一声夫君,潘兆安只是微笑点头,没有应声答,也不把托盘给她,自己直直去往正屋,对着坐在堂前的潘王氏喊了声娘,将菜摆放在她面前,笑着说:
“娘近日受了痧气,胃口不好,尝尝这个!这黑片儿叫木耳,儿子在镇上酒楼里也吃过的,以前竟不知道这木头上长出来的东西也能吃,听说还能入药呢!”
他没说谎话,白天在镇上确实吃过,店主介绍说是山珍,却没想到回到上柳村香香的院子里又见这道菜,但做法不同,香香加了半粒辣子,微微的辛辣有点呛人,味道却极正,镇上酒楼那道菜有股子类似于腥气的味道,他不太喜欢。
潘王氏听儿子这么说,只道是儿子从镇上大老远地带了菜回来孝敬老娘,顿时感动不已,欢欢喜喜拿起筷子尝了尝,正合她口胃,连连点头夸奖儿子,那碟子菜几乎被她一个人吃光,竟是没让梁惠桃尝一口。
潘兆安拿着碗筷陪娘亲和娇妻,说是不饿,只吃了几口青菜,感觉到梁惠桃时不时看向他的目光,委屈而幽怨,他装没看见,也不跟她说话,劝着娘亲用饭,没像往常那样给梁惠桃挟菜。
疼归疼,宠归宠,有些原则上的东西不能容忍,他得和惠娘好好谈一谈!
第二天,潘王氏知道儿子潘兆安头天晚上是从香香院子里吃了饭回来的,一张脸就如同一块旧布般,折皱不平。
而梁惠桃也不怎么好,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如桃儿,她没敢提出回娘家去住段日子,潘兆安本就想让她回镇上祖宅去住,此时再委屈也不能走开,香香都成那样了还这么得他的意,她再一离去,更称了香香的心!
一向温柔疼爱自己的夫君忽然冷起脸,问她这段日子都如何待香香的?她如实说吃食从未欠缺,减了量是因为娘亲说香香吃用不了这么多。
夫君神色更加不悦,口气冷淡地说道:“如今家里一切都是你说了算,不要拿娘亲说事!若是你不想当家,我可以与娘亲说明,你身子如今也多有不便,不宜操劳!你不可一边管着家事一边对娘亲生怨,这是不孝!教冬儿去向香香说那样的话,挑拔婆媳不和,是为不贤!冬儿对主母不敬,要处罚!潘家不是没规矩,而是未到立规矩之时!我如今要用功读书,又忙于应酬,陪伴你,却不能顾及香香,你也是我妻,答应了的事何以不办?这不是陷我于左右为难之中么?派人给香香陪夜,我说过那并非小事,一为她确实怕黑,二为她安全着想,她是我潘兆安的妻室,若有不测,我如何自处?落人以口实,若更有人以此诋毁于我,我前程艰难,咱们家复归没落,富贵荣华便没有了!你怎么就不能明白这点?既不办,也不告知于我,是何意!好在香香自己寻得田家大妞儿陪夜……你若还有诚意,明天起让婆子多拿肉鱼米面给香香,她自有用处!”
梁惠桃觉得自己的霉运完全是那次给香香送衣裳引来的,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以为香香会上勾?那女人就是个没有心的,她才刚怀孕尚且十分珍爱肚子里的胎儿,香香怎么就一点儿不想念她儿子大槐?连儿子都舍得丢弃,好狠心的女人!
就该想到这点的啊,香香这么久不见儿子,也不闹着要儿子,怎可能她一句挑拔,香香就上赶着来寻老太太的麻烦?
可恨的是自己白白动了一番心思,结果没挑动香香和老太太闹起来,而老太太自己撞了邪,没精打采恹恹地老实在家呆了十几天,并没有到镇上去,那就没机会见着为刘家保媒的人,也没人从镇上找到村里来……这倒变成自己没事瞎整事了!
梁惠桃后悔不已,在丈夫面前百口莫辩,索性哭哭啼啼什么也不说,一副娇弱可怜样到底让潘兆安心软下去,也怕她这样哭伤了胎气,便又搂在怀里,温言细语教导、安抚开解。
夫妻没有隔夜话,说开就完,潘兆安奔波一天也累了,当夜不读书,陪着梁惠桃睡下,梁惠桃给他哄得服服帖帖,但终究是哭得久了,是以第二天起来眼睛脸皮浮肿不堪,脂粉难遮,让潘王氏看见,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自有一番想法。
梁惠桃经潘兆安警戒训导,果真听话,那以后往香香院子里送的食材篮子又沉了许多。
但好景不长,不过得了三两天丰足食材,潘王氏心疼上了,还是要来插一手,亲自将多的食材扣下,并交待梁惠桃:潘兆安若问起,就说是他老娘定的规矩!
又过几天,潘兆安再次应邀到较远的郡镇与文人们聚会论谈时题,因要在外住上十天半月的,他对梁惠桃抚慰一番后,再往香香的院子来说一声。
比之梁惠桃的眼泪,香香就显得淡漠多了,毫无惜别之意,潘兆安内心微凉,他还是比较愿意看到香香忧伤的眼睛,那恋恋不舍的神情,让他心软、痛惜。
如果香香想要送一送他,他会愿意陪她慢慢走一程,但香香提都没提出来。
潘兆安临行那天早上反而无限怅惘,又特意坐着马车绕往村北来,问香香想要点什么,他回来时替她捎上。
香香想了想,抿嘴笑笑摇头,表示不用了。
送潘兆安出院门,上车,她犹豫了一下,返身跑回院子,一会儿出来交给潘兆安一个白布小包袱,说是早上刚做好的几样点心,放在车里,路上可以充饥。
潘兆安捧着温温热热的小白布包,心里总算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