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斗有个把时辰,正看不出谁胜谁败,忽见极南方遥天深处,似有一个暗红影子移动。起初疑是战场上人在弄玄虚,又似有些不像。顷刻之间,那红影由暗而显,疾如电飞,到了战场,直往凌浑身坐处头上飞去,眼看就要当头落下。这时凌浑的元神被藏灵子元神绊住,不及回去救援。身后站定的秦紫玲好似看出不妙,正将彩云往前移动,待要救护凌浑的躯壳。忽然又是一片红霞,从凌浑身侧飞起,恰好将那一片暗赤光华敌住。两下才一交接,便双双现出身来:一个是红发披拂的僧人,那一个正是助自己脱难的神驼乙休。忙回身一看,身后神驼乙休已经不知去向。二人还想再看下去,见神驼乙休朝那僧人口说手比了一阵,又朝紫玲说了几句,便见紫玲离开战场,驾了云幢,往自己这面飞来。面前云衖忽见收合,依旧满眼云烟,遮住视线。二人谈没几句,紫玲已经驾了云幢飞到。说道:“寒妹、平兄,乙真人相召,快随我去。”说罢,双方都不及详说细底,同驾弥尘幡,不一会儿飞到紫玲谷崖上。落下一看,神驼乙休、藏灵子、怪叫花凌浑,连那最后来的红发僧人,俱已罢战收兵。除神驼乙休和怪叫花凌浑仍是笑嘻嘻的外,那红发僧人与藏灵子俱都面带不忿之色,似在那里争论什么。
三人一到,神驼乙休吩咐上前,先指着那红发僧人道:“这位便是南疆的红发老祖,与三仙二老俱有交情,异日尔等相见,也有照应。”说完,又命寒萼、司徒平拜见了怪叫花凌浑。然后吩咐向藏灵子赔罪,说道:“云南教祖因你姊妹伤了他门人师文恭,路过峨眉寻仇。我因此事甚不公平,曾劝他先除了绿袍老祖再来,彼时我原知他虽是道力高强,但是要除绿袍老妖也非容易。他此去如能成功,算你姊妹二人该遭劫数,自无话说;如不能成功,谅他不会再寻汝姊妹,也算给汝姊妹留了一条活路。我既管人闲事,自不能偏向一面。当时留下柬帖,仍命汝姊妹到日来此待罪。我往天凤山途中,听人说绿袍老妖虽死,乃是被东海三仙、嵩山二老,连同他门下弟子用长眉真人遗传密授的两仪微尘阵所炼化,并非藏灵道友之力。我以为藏灵道友既未将事办到,必不致对后生小辈失言背信,仍自寻仇。又值有一点闲事不能分身,未到紫玲谷来相候。不料藏灵道友虽未诛灭绿袍老妖,倒惯会欺软怕硬,竟自觍颜寻到此地。
如非凌道友见事不平,扶救孤寡,你们又有我给的灵丹护住元气,秦紫玲仗有弥尘幡、纳芥环,虽然不致丧生,秦寒萼与司徒平,早在我同凌道友先后赶到以前形消神灭了。藏灵道友口口声声说,宝相夫人传给秦氏二女的白眉针阴毒险辣,非除去不可。须知道家防身宝物,御敌除魔,哪一样不是以能胜为高?即以普通所用飞剑而言,还不是一件杀敌防身之物,更不说他自家所炼离合神光。若凭真正坎离奥妙,先天阳罡之气致敌于死,也就罢了。如何炼时也采用旁门秘诀,炼成因行归邪,引火入魔之物,以诈制胜,败坏修士一生道行?其阴险狠毒,岂不较白眉针还要更甚?我因凌真人已与藏灵道友理论是非,不愿学别人以众胜寡,以强压弱,只作旁观。等到二位道友也分了胜负,再行交代几句。偏偏红发道友也记着戴家场比擂,凌真人杀徒之忿,路过此地下来寻仇。虽是无心巧遇,未与藏灵道友合谋,终是乘人不备,有欠光明。故此我才出面,给三位道友讲和。红发道友已采纳微意。藏灵道友依旧强词夺理,不肯甘休。因此我才想了个主意,请三位道友先莫动手。
我们各人都炼有玄功,分身变化,道力都差不多,一时未必能分高下,何苦枉费心力?莫如先将你姊妹之事交代过去。你姊妹与我并无渊源。司徒平为我曾效劳苦,已心许他为记名弟子。他夫妻原是同命鸳鸯,我自不能看他们同受灾劫。有道是:‘小人过,罪在家长。’藏灵道友既说毁了绿袍躯壳,不算没有践言,难道不知道家元神胜似躯壳千倍?躯壳毁了,还可借体,令高徒师文恭因何惨死,便是前例。元神一灭,形魂皆消,连转劫都不能够,何能相提并论?此话实讲不过去。我也难禁藏灵道友心中不服,便将这场仇怨搅到自己身上。恰巧我四人都值四九重劫将到,与其到时设法躲避,莫如约在一起,各凭自身道行抵御,以定高下强弱,就便也解了凌道友与红发道友的纷争。如藏灵道友占了胜着,你夫妻三人由他处治;否则一笔勾销。纵使到时幸免灾劫,而本身道力显出不如别人,也不得相逢狭路,再有寻仇之举。三位道友俱是一派宗主,适才已蒙允诺,事当众人,自难再行反悔。不过我又恐届时藏灵道友千虑一失,岂不难堪?才特意命你夫妻三人前来,先与藏灵道友赔罪,就便交代明白。”
神驼乙休这次挺身出来干涉,红发老祖自知乙休、凌浑如合在一起,自己绝难取胜,不愿再树强敌,当时卖了面子。藏灵子却是被神驼乙休一阵冷嘲热骂,连将带激,本是恨上加恨,无奈神驼乙休的话无懈可击。末后索性将秦氏二女冤仇揽在他自己头上,约他同赴道家四百九十年重劫,以定胜负,更觉心惊。情知单取秦氏二女性命,势有不能。当时与乙、凌二人交手,纵然幸免于败,绝无胜理。何况凌浑与红发老祖俱已答应,岂能示弱于人?只好硬着头皮依允。暗忖:“那四九重劫非同小可,悔恨自己不该错了主意。当初青螺峪天书已经唾手可得,偏偏情怜故旧,让给魏青,致被凌浑得去。乙休既敢以应劫挑战,必有可胜之道。凌浑有那天书,也有避免之方。红发老祖不知如何。自己却实无把握。当初对于避劫,原曾熟虑深思,打好主意。
如今势成骑虎,一经答应,不特前时准备的一齐徒费心劳,还白累心爱徒弟熊血儿终年忍辱含垢,枉为自己受了许多委屈。现今距离应劫之期,虽说还有三十四年光景,但在修道人看来,弹指即到。明白赴难,当众应付,全凭真实本领和道行深浅,丝毫也取巧不得,不比独自避灾,稍一不慎,纵不致堕劫销神,也须身败名裂。真恨不能将神驼乙休粉身碎骨,才快心意。”表面虽仍是针锋相对,反唇相讥,内心正自焦虑盘算。忽见神驼乙休命秦氏姊妹与司徒平三人上前向自己赔罪,又说出那一番话来,不由怒火中烧,戟指骂道:“你这驼鬼!专一无事挑衅,不以真实道力取胜,全凭口舌取巧,只图避过当时。现在和你计较,显我惧怕灾劫。好在光阴易过,三数十年转瞬即至,重劫一到,强存弱亡,自可显出各人功行,还怕你和穷鬼与妖狐余孽能逃公道?只不过便宜尔等多活些时。此时巧言如簧,有甚用处?尔等既不愿现在动手,我失陪了。”说罢,袍袖一展,道声:“行再相见。”一片红霞,升空而去。
藏灵子走后,红发老祖也待向乙休告辞。乙休笑阻道:“道友且慢,容我一言。适才拦劝道友与凌道友的清兴,并非贫道好事,有甚偏向。二位道友请想,我等俱是饱历灾劫,经若干年苦修,才到今日地步。即使四九重劫能免,也才成就散仙正果,得来实非容易。我借同赴重劫为名,了却三方公案,实有深意在内,并不愿内中有一人受了伤害,误却本来功行。只为藏灵道友枉自修炼多年,还是这等性傲,目中无人,袒护恶徒,到时自不免使他略受艰难,也无仇视之意。这次重劫,我在静中详参默审多年,乃是我等第一难关,过此即成不坏之身,非同小可。曾想了许多抵御主意,自问尚可逃过,毕竟一人之力,究属有限,难保万全。假使我等四人全都化敌为友,到时岂不更可从容应付?只是藏灵道友正在怒火头上,视我胜于仇敌,此时更不便向他提醒,道友功行,虽与贫道不同,共谋将来成就,也算殊途同归。昔日戴家场,虽是凌道友手辣一些,令徒姚开江济恶从凶,玷辱师门,也有自取之咎。这等不肖恶徒,护庇他则甚?再为他误却正果,岂非不值?何如容我愚见,与凌道友双方释嫌修好,届时我等同御大劫,究比独力撑天,来得稳妥。不知尊见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