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犹太文学 (4)
耶利米,在四大先知中排名第二,虽然他没有以赛亚那样伟大,却同样热情雄辩。在被俘时代以前的犹太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他就开始演讲了。耶路撒冷陷落后,他遭受了监禁和流放的磨难。所以,从这点上来看,我们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成为厌世者了。在耶利米创造的“耶利米哀歌”中,我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厌世主义思想,这位先知在灾难面前呻吟,对腐败潦倒的国家和空虚的宗教发起了反抗。在反抗中,一个美丽的文学思想出现了,而这种文学想法直接导致了《新约全书》的诞生。国家衰败,即使国家消亡了,国家与作为国民和民族神性的耶和华之间的关系中断,那么也会存在着一种更坚实的东西,那就是神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在这两者之间缔结一种神与信神的关系。“我会把你带到城市中的两个家庭里去”,悲观的耶利米正是由于是这个观点的创始人而成为先知,成为了成千上百人信仰的先知。而这个狂暴的人就像隐喻的投枪一样,成为先知中最伟大的梦想家。《耶利米哀歌》,这沉郁而又美丽的挽歌,作为副书被加在《耶利米》的后面,这不可能是他最后的话语,他真正最后的话语是在《罗马书》(七封保罗书信之一)中重现的。
以西结也是个梦想家,喜欢幻想和比喻。在他的书中,到处都是精致的幻影和精彩的文学寓言。在传输宗教观念上,寓言往往是绝妙的载体,而以西结不但是寓言的巨匠,更是启示录文学(启示录,意味着将隐藏在事情表象后的真实揭示出来。)的先驱。启示文学最优美的实例就是《新约全书》的最后一章“启示录”。真正的诗人所运用的启示寓意是很有效果的,当以西结把埃及沦亡的法老比做是被折断的柏树枝的时候,所起到的效果比始终将法老当人物表现更具有悲剧性。像这样自然的诗篇,充满了想象的空间,假如和其他事情一样被隐藏(实际上不是隐藏)起来,就会收到更深刻的艺术效果。当然,以西结并不会让他的思想躲藏在神秘的云端里,他能摆脱他所塑造的人物的厚重包裹,并能像耶利米一样,通过平和的散文达到鞭笞和非难的效果,水到渠成地引出道德训诫。他当之无愧是先知中最复杂和最富有想象力的人物。
但以理在几大先知中位居第四,他最喜欢冒险,也最具有声望。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基督教和犹太教孩子的数量比耶利米、以西结和何西阿三位先知的总和还要多,至少也与大卫,约瑟和塞缪尔他们不相上下。但以理的书虽然篇幅短小,但有不少的故事。这些故事是在犹太人被俘、他住在巴比伦时所发生的,还是尼布甲尼撒王之后几百年作者的凭空想象?对此,我们不必追根刨底。这书的主旨就是安慰和鼓舞犹太人,实际上它也达到了这个目的。但以理有一种天赋,即他能够解释异教徒的魔术师无法解释的梦境,因此,他在异国的宫廷里颇受尊重。
当他被推到狮坑里时,他安然无恙,他那被抛到烈火中的三个朋友也是如此。就这样,犹太人用上帝赐予的超人的聪明才智,把自己从敌人那里解救出来,并且以故事的形式艺术地表现出来。以西结的幻想是复杂晦涩的,而但以理的幻想则是直白朴素的,宛如儿童故事一样。实际上,他解释自己的梦,以及解释国王的梦的时候,都用非常平白易懂的语言,除了国王和他的专业占卜士们不懂之外,(他们看起来极其愚蠢,比起野蛮的异教徒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他人都能明白晓畅。但以理可以说是第二个约瑟,他们都是凭借着自己的才智和神的恩宠在外国政府里得到了崇高的地位。
小先知的十章被放在了《旧约全书》的结尾,这里所涉及的思想几乎在前面各章中都已经提到,而且都阐述得相当全面、有力,所以颇有重复之嫌。但是,这些小先知们也是很重要的,那些大先知们的很多思想都是从他们这里学的,因为《旧约全书》中各章的顺序并不是按年代的顺序排列的。阿摩司和何西阿都是最早的先知,他们都是开路先锋。阿摩司也许是最早的预言家,他的言论都是在他的直接指导之下记录下来的,这就是最早的以书面形式保存下来的预言,也是最早的口头训诫。
何西阿留下的言论虽然没有以赛亚和耶利米的那样精彩,却体现了同样优美的精神。他的情感冲突,就像耶利米一样,在绝望和希望、激愤与信赖之间,正是《旧约全书》的精神所在。他之所以被编入到小先知的补遗中,并不是因为他就是小人物。而大多数的小先知确实就是小人物,我们没必要花很多时间去了解他们。然而,我们不可忘记一本令人惊叹的小书——那本用了四章的篇幅讲述的有关约拿在鱼腹中的故事。约拿起初被抛进了大海,被一条大鱼吞没了,后来他又被大鱼吐在了干燥的地上——这是个家喻户晓的神奇故事。在这个故事里面,就像但以理的探险一样,预言以象征的形式表达了是以色列再生的故事。约拿象征着那被吞并,但因神的恩宠又蒙得救再生的以色列。约拿的故事还有着更深远的意义,不仅是以色列,一切人类都可以再生,而在《圣经》中,作为这一思想的发展,衍生出了基督再生的故事。
通向《新约全书》的道路有很多,而且这些道路都是非常宽阔,足够无数信徒们通过。我们不妨沿着那些重要人物的传记道路走近它。《新约全书》是关于那些曾经在现实中存在过或者是人们想象出来的重要人物的传记。在信仰基督的国度里,没有什么故事能得到这样广泛的阅读、默诵或讨论了。在宗教或世俗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部作品能像它一样影响了成千上万的人们。即使是那些对基督教漠不关心的人,或者对之持敌对态度的人,至少也会了解这些故事的大致结构,因为它已经渗透到所有欧洲国家的文学和生活中去了。
在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的《四福音书》中,以及《信徒行传》中补足的记事部分,关于耶稣的故事其实只有寥寥几笔。福音书的故事加在一起只能构成一本短小的书。如果除去福音书中互相重复的段落,就显得更短了。耶稣简短的传记与后代那些政治家和将军们长篇累牍的回忆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耶稣传记的执笔人并不是信徒和后继者们,他同自己的主一样,习惯于用口头相传的方式去激励人们拥有信仰。即使是耶稣最博学的阐释者保罗,也是出于不能同信徒一一面谈的考虑,才产生了文字记载的传教。
在十字架上的刑罚过后的许多年里,产生了光辉夺目的基督文学。这些文学从基督创始直到19世纪,并不在《圣经》的范围之内。它的材料有《新约全书》和许多非宗教的资源,许多后代的作者都试着重新构思基督的故事和生活,增加基督的历史背景和社会背景,并且对各种福音书之间的不同进行调整或者说明。在这样的趋势下,法国哲学家欧内斯特·芮农所写的《耶稣的生涯》被一致公认为是文学上的杰作。我举这本书为例并不是肯定这本书的历史价值——更何况,他的怀疑态度已经激怒了很多基督教信徒——而使它从纯粹的文学领域陷入了愤怒的争论领域,而我,在这里,既没有什么智慧,也没有意愿去追随这本书。对于那些与《圣经》有关的浩如烟海的近代文学,我们仅能投去一瞥而已。对于博学并且有毅力的人们来说,这类文学无疑会给他们提供更多的知识和信息。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往昔的传教者对苦心经营的注解书的评价:“这是一本伟大的书,上面闪耀着《圣经》的光。”如果说《圣经》的记录是不完整的,那么它反倒给读者们提供了发挥想象的空间了。正是因为简略的缺陷,《新约全书》里的故事才会显得出奇的丰富和清晰。这些故事的确是我们应该知道而且也必须知道的一切故事的基础,直到普通的读者都对它的每一章节相当熟悉了,如果,他对文学还没有什么概念的话,那么他可以通过仔细阅读《新约全书》的每一章节来培养自己的文学感觉。然而,还有好多东西是书本中找不到的,正如《约翰福音书》的结语多说:“耶稣的故事还有很多,如果都一一写下来,恐怕这个世界都显得小了。”至于那些故事是什么,永远不会有人来告诉我们了,但是已经写出来的那些还不够吗?《新约全书》更像是耶稣的传记,而他生命的延续是通过他的信徒和使徒们来完成的,特别是保罗,他的地位仅在耶稣之后。
如果没有保罗的智慧和协助,耶稣也就无法征服西方世界了。在《四福音书》和《启示录》之间,保罗是主要人物,是中心思想家。我们得感谢他的书信,他的书信不仅使我们了解了他的神学和他对耶稣使命的阐释,还使我们知道了他自身的性格,他的性格极富挑战和诱惑力。对于他的宗教和哲学观点,你可以置之不理,但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和精力,以及他表达自己的高超技巧,你却不能无动于衷。他最神奇的地方是他能吸引众多的追随者加入他;他并不要求什么权利,除了内心的信仰。他的人生是可信、朴素而又高贵的。举个例子说吧,在与亚基伯的辩论中,他显得非常机敏和大胆,这与在《腓利门书》中的表现是一致的,他的确是个伟大的人,他在困境中所表现出来的机敏,还有他那精彩又不乏幽默的语言风格,都深深打动了他的对手。以至亚基伯由衷地说:“我被你说服了。”的确,那些听到保罗声音的人们和追随他的人,几乎全都被他说服了,这在历史上也是毋庸置疑的。
《新约全书》以圣约翰的《启示录》结尾。《启示录》是一篇神秘的诗,充满了令人心醉神迷的幻想,充满了寓言般的象征,这使它显得扑朔迷离,难以捉摸。企图揭开这个谜团的学者和诗人,就像研究《圣经》其他章节的人那样多。但是,没有一篇对这个谜团的阐释是令人满意的,除了作者本人感到满意之外。18世纪有一篇阐释稍微让人觉得有意思,它就是瑞典哲学家和神学家伊曼纽尔·斯韦登伯格的阐释。他认为,新耶路撒冷的幻想,是以《启示录》为基础的,而《启示录》的细节问题永远是迷幻和朦胧的。这篇寓言的主要思想,用最简单的形式来表达就是:这座神圣的城市也许是胜利的,或许是这个有罪的世界的象征。这座城市就像《圣经》中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它只欢迎那些信仰者;对于那些没有信仰的人来说,它是日夜敞开的地狱。这种对比,就好比在战火与上帝荣光照亮的金城之间,充满了诗意和艺术的辉煌,就像戏剧的高潮一样,让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