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别了，雷曼兄弟 (1)

“是谁说出去的？”雷曼兄弟CEO理查德·福尔德（Richard Fuld Jr.)气急败坏地敲打着会议室的桌子，声嘶力竭地质问参会的雷曼兄弟执行委员会成员。“太可怕了，连我们的飞行记录都被人掌握的一清二楚。”福尔德啪的一下将《华尔街日报》扔到桌子上，使劲拽了拽脖子上的领带。

再没有了往日的绅士风度，他心中的火苗噌噌地往上蹿。韩国之行让福尔德已经非常恼火，流言犹如病毒一般迅速地渗透进了雷曼兄弟的血液。

5000多亿美元的负债，82亿美元的亏损，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福尔德的心坎儿上。原以为能够拯救雷曼兄弟的东方骑士，却无情地击碎了他的美梦，宛若晨曦处子，飘逸得让人心碎。

这背后一定有阴谋！到底是谁要搞死素有“19条命的猫”之称的雷曼兄弟？

一阵阵阴森的恐惧让铁腕福尔德脊背发凉，他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儿事？

“美国牛滚开！”韩国人愤怒的吼声仍然回响在福尔德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刺痛他的中枢神经。他浑然不觉，那张漂亮的绝命之网已经悄然张开，一把隐秘的长剑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曾经的那位犹太兄弟出招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1.美国牛，滚回老家去

2008年6月1日，全球的孩子们正在兴高采烈地欢度国际儿童节。

这一天一大早，新泽西州的一架商务包机直飞韩国首尔，机舱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此时，理查德·福尔德的脑子里，满是那个摇头晃脑，在CNBC电视画面中大放厥词的绿光资本（Greenlight Capital）对冲基金掌门人大卫？埃霍恩(David Einhorn)的影子。这个人，简直就是恶魔一般的奸商，居然跑到电视上，发动华尔街，不，应该是发动全球的投机商人做空雷曼兄弟股票！他这明摆着是要发动群众干革命，把雷曼兄弟往死里整！

福尔德在心里不停地诅咒埃霍恩，希望他连同他的绿光资本，在这一次全球金融海啸之中灰飞烟灭，彻彻底底地从这个地球上消失，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听到一点儿关于他的消息。然而，奇迹就是奇迹，并不是说你想让它发生就会发生的。福尔德的诅咒似乎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他万万没有想到，韩国之行，已经犯下了一个大错。

在机场出口，福尔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就是韩国产业银行第一天上任的CEO闵裕圣。他经常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是典型的高丽人种。这位爷，最初是雷曼兄弟驻首尔的副代表，后来到摩根士丹利镀金，担任驻首尔首席代表后，身价一路看涨，不仅当上了韩国证券交易所的委员，还坐上了友利银行副董事长的宝座。福尔德很欣赏闵裕圣的果敢，好说歹说将其再次挖到雷曼兄弟，将雷曼兄弟驻首尔首席代表的宝座交给这位爷。但没想到韩国产业银行CEO的诱惑，让这位爷在雷曼兄弟死亡前夕动心了。

不过，闵裕圣很够意思。

雷曼兄弟的财务越来越烂，亏损相当的严重，老本儿都快亏光了，生命垂危。刚到产业银行的闵裕圣没有忘记垂死挣扎中的老东家，决定在雷曼兄弟最危急的时候，拉一把。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来个一箭双雕，一来拯救了自己的老东家，显得自己特别仗义；二来给产业银行带来绝佳的扩张机会，也好奠定自己第一CEO的黄金地位。

福尔德在看见闵裕圣的一瞬间，就变得无比激动。那心情，就像沙漠里一个历经长途跋涉、极度饥渴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就算那是幻影，也会激起无限渴望。福尔德紧紧地搂住闵裕圣的肩膀，差点就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兄弟，你简直就是雷曼的救星。”

韩国，是雷曼兄弟寻觅东方骑士的战略要地。

2007年美国房地产泡沫破灭后，大量高价买房的人不愿意再还购房贷款，致使发放贷款的机构烂账越来越多，金融机构的可流动现金越来越少。在这场可怕的金融风暴中，雷曼兄弟算是惨到家了。雷曼发行了大量的房贷金融衍生品，现在是焦头烂额，急需一大笔钱让公司运转起来。福尔德太清楚了，要指望美国的金融机构躲过这场灾难简直是妄想，现在大家都是自身难保，都在想着自己怎么活命。

福尔德迫不得已，只好将目光投向了东方的中国、韩国、日本。

韩国产业银行是政府全资控股的国有商业银行，目前能跟产业银行抗衡的只有1999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在高盛出手拯救下起死回生的韩国国民银行。

金融圈子实在是太小了，无论闵裕圣是担任摩根士丹利的首席代表，还是雷曼兄弟的首席代表，他在韩国都跟高盛首席代表死磕过数次。就连现在到了产业银行，又要跟高盛曾经控制的国民银行展开厮杀。

现在闵裕圣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他知道老东家的期望，但他做不了主。这一次的交易可能会让福尔德更为愤怒，他说不出口，每一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指着一路的风光向福尔德介绍，挤都难以挤出一点笑容的福尔德只有不断尴尬地点头附和着，偶尔冒出一两句Very Beautiful。

雷曼兄弟高管的车刚驶入首尔大街，一行人就全都傻眼了。

大路已经被拥堵了，满大街都是愤怒的人在吼叫，手持着蜡烛，打着横幅。福尔德满脸惊讶地望着窗外，虽然他听不懂韩国人在吼什么，但身上总有一种发毛的感觉，直觉告诉他，韩国人很生气。

看到福尔德惊讶的表情，闵裕圣搓了搓了手，很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释着。

“美国牛滚开！”闵裕圣的秘书在一旁冷冷地冒出一句话，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理查德的心底是无比的愤怒，真够背的！雷曼兄弟这一头华尔街的公牛已经一泄如注，跟拉肚子一般，失去了往日的高傲，现在自己刚到首尔，这些韩国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教养，没有礼貌呢？真操蛋的晦气。

克制，一定要克制。

福尔德摇了摇头，只发出了一声叹息。闵裕圣虽然曾经是自己的部下，但他现在是雷曼兄弟的东方骑士、拯救者，自己带着一帮雷曼兄弟高管，一大早不远万里飞到这个癫狂的地方，最重要的使命是来请韩国人救命的。要是搁在平时，依照他的火暴脾气，那还不叽里哇啦一通，好好教育闵裕圣的秘书。

闵裕圣瞪了秘书一眼，太不懂事的家伙，福尔德就是美国佬，怎么能这样直白地说呢？在次贷危机爆发之前，福尔德可是雷曼兄弟的铁腕拯救者。他不仅把雷曼兄弟从美国运通银行独立出来，而且在9·11总部大楼灰飞烟灭之后，让这家号称有“19条命老猫”的机构重新焕发了生机。在华尔街，理查德·福尔德绝对是个人物。他以自信、高傲、凶狠、果断著称，被人称为“华尔街最凶狠的斗牛犬”。

闵裕圣不想让老东家太尴尬，他苦口婆心地给福尔德解释，韩国人为什么要嚷嚷。原因是韩国政府恢复进口美国牛肉，吃惯了高丽泡菜的韩国人，担心具有疯牛病隐患的美国牛肉搞疯韩国人。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竟然有四万多韩国人拥到首尔街头。示威的韩国人拥向孝子路、景福宫、三清洞街，直奔总统府青瓦台，逼得警方排成人墙控制局势，示威者便开始鸡蛋加青菜招呼这些手持灭火器、消防水泡的警察，警民混战一团。

福尔德有点搞不懂韩国人了，美国出口到韩国的牛肉是要进行严格食品安全检查的，他们还瞎闹啥？简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

但他哪儿知道，事实上，美国的疯牛肉只是导火索……

这一场牛肉引发的韩国骚乱的背后，那根脆弱的神经已经牢牢地被雷曼的敌人抓住了。

在闵裕圣的努力下，雷曼兄弟一行终于到了约定的酒店。

福尔德刚一落座，就收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据称，高盛的操盘手正在四处散步雷曼兄弟的谣言，甚至一个又一个地给对冲基金打电话，要求一起卖空雷曼兄弟。其实就在上飞机前，他已经听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消息：华尔街的大腕高盛，正在有预谋地做空雷曼兄弟。但他那时还不相信，这位曾经亲密的合作伙伴，现在的竞争对手，一个同样具有犹太血统的全球大行竟会如此卑鄙。但现在，他真的有点怀疑了。

闵裕圣能够从福尔德焦灼的神情感觉到，铁腕老东家现在一定是如坐针毡。闵裕圣凑到福尔德耳边咕哝了一会儿，马上就让福尔德笑开了花。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就是，产业银行已经秘密跟韩国的金融集团进行过接触，希望组建一个韩国金融团来拯救雷曼兄弟。

然而福尔德还没有高兴两分钟，产业银行的具体方案马上就让他的脸变色了。原来，产业银行的第一目标是购买雷曼兄弟的资产，而不是福尔德所期望的那样，购买雷曼兄弟的股票。

雷曼兄弟太需要钱了，钱就是命，但这钱绝不能用雷曼兄弟的资产来换，福尔德坚决不同意。

闵裕圣心里那个艰难，福尔德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能够体会到？他到产业银行虽然当上了一把手，但毕竟立足未稳。购买雷曼兄弟这样的庞然大物，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了就算的。更何况产业银行是国有商业银行，海外并购是需要韩国金融服务委员会通过的。

老东家身陷绝境，到底是购买资产还是购买股票？闵裕圣也无法决定，他只能替福尔德愤怒那个该死的对冲基金老板埃霍恩。现在美国做空雷曼兄弟股票的人比银行门口一大早排队的都多，一旦产业银行购买了雷曼兄弟的股票，可能就真的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到时候习惯在国会现场上演武斗的议员们还不把自己给撕成八瓣儿？

福尔德急切的眼神中，是多么期待自己的老部下，现在的救星能够发发慈悲呀。那一刻，华尔街大腕的傲慢扫地，尊严全无。闵裕圣如芒在背，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保持沉默。

“美国牛滚回去！”韩国人叽里哇啦的吼声让福尔德越来越不自在。

僵持在无声的沉默之中，理查德·福尔德终于失望了。

2.历尽劫难的兄弟

理查德·福尔德愤怒地站起来，咬着牙帮子，大吼：“他妈的，活见鬼了？”

整个华尔街、全美国人，不，地球人都知道，雷曼兄弟那位铁腕的爷，带着一帮子老少爷们，坐着商务包机去了一趟首尔，一到首尔的大街，就遭遇愤怒的韩国人的辱骂，最后在近乎哀求之中，灰头土脸地于2008年6月5日飞回新泽西州。韩国之行没有找到雷曼兄弟的拯救者，带回来的只有伤心欲绝。

福尔德此刻备感羞辱，但他不知道，华尔街的大腕们没有心情，也没有资格嘲笑雷曼兄弟丢人的东方之旅，他们惴惴不安，很清楚地知道，也许明天倒下的就是自己。这并不是杞人忧天，不要小瞧了雷曼兄弟，那可是有着长达158年的生命，在19次危机之中躲过生死劫难的华尔街老猫，血管里流淌着的是犹太人顽强坚韧的血液。

会议室出奇的安静。

福尔德突然感到一阵寂寞，可怕的寂寞，那是自己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如同寒冰一样包裹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怎么都在记者的眼皮底下呢？福尔德感到一阵阵的后怕，这背后一定有人要置雷曼兄弟于死地。40年了，从青葱少年到两鬓白发，在雷曼兄弟，在华尔街，福尔德阅尽千帆，看遍事态炎凉。

1969年，年仅23岁的科罗拉多大学生理查德·福尔德，以实习生身份走进雷曼兄弟大门，成为一名债券交易员。 没过几天，雷曼兄弟第三代掌门人罗伯特·雷曼就去世了。让这个实习生奇怪的是，三个犹太兄弟创办的雷曼兄弟居然没有一个接班人。雷曼兄弟陷入了无人掌控的权力真空状态。

此时，到处都是游行示威的抗战者。华盛顿大街上，上万名示威者高举着“尼克松是头号战犯”、“尼克松是亿万富翁的工具”等标语牌，新上任的总统不得不整天穿着防弹背心上班。尼克松仅仅上台4个月，越南战场又死掉了4000多美国士兵。整个美国陷入了厌战的低落情绪之中。

为了尽快缓和国内的金融危机，1969年6月8日，尼克松总统在中途岛宣布：在当年8月底以前，从越南撤出美军2.5万人。这是尼克松政府从越南的第一次撤军。

但撤军并没有立即提振美国的经济，持续的不景气让群龙无首的雷曼兄弟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甚至出现利率失误，整个公司当年亏损670万美元。福尔德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进入雷曼兄弟，这家华尔街大腕就面临要关门的命运，真是倒霉得要命。留守高管宣布了“勒紧裤腰带计划”，曾经声名显赫的雷曼兄弟不得不艰难度日。

勉强维持到1973年，挖来了贝尔豪威尔公司的CEO兼主席皮特·彼得森后，雷曼的情况才得以好转。彼得森接管公司后，完成了一些并购，使公司摆脱了亏损，并连续5年保持赢利。1977年，雷曼兄弟合并了库恩-洛布公司。这曾是华尔街最有名的犹太投行，20世纪初排名仅次于JP摩根公司。二战后，库恩-洛布公司日渐没落，遭遇资本危机后，遂被雷曼兄弟公司收入囊下。合并后，公司更名为LehmanBrothers，Kuhn，LoebInc.，在所罗门兄弟、高盛、第一波士顿信贷等豪强分食美国投行市场的情况下，雷曼兄弟重返华尔街大佬行列，排座第四把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