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当秦依光着一只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小慈在忙碌着把这个月初发的月钱寄回家里去,那脸色灿烂的像是一朵肥硕的花,胖的要流下油来。
秦依一蹦一蹦的跳过去瞄了一眼,看到那包裹里不仅有一小袋银子,还有一封信。小慈慌忙把包裹整理好,抱在怀里。一脸尴尬的回头。
“你还认得字呢?”照秦依的理论来看,古代能认识字的男人都是珍品,更不用说是女人。那简直是天上璀璨的星星,海里的夜明珠。
“不认得。”小慈小脸红彤彤的,一下子多了一丝丝的抚媚,“里面是画的画。”
“画,寄给你娘看的?”秦依心不在焉的边问,边把光着的那只脚抬起来,这一路,这只脚肿起来,从后宫走到这里,走的秦依差点吐血。
“不是。”小慈垂了垂头,“小依,你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娘的眼睛在十年前瞎了。”小慈声音很低,语气之中并没有责怪。
秦依一怔,突然心沉下来,看着小慈,抱歉的抬眼:“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娘的眼睛是哭瞎的,这样的事情你还是别记得的好,我恨不得要忘掉呢!”小慈一边说一边叹息,“每次,想到这个,心里就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来气。”小慈说着,那眼中亮盈盈的,在油灯的晃动中忽闪着。
秦依安静的顿了两秒才问:“那这画是给谁看的?”
“是给家乡的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一出口,秦依眼睛瞪大,眼珠停了几秒,猛的反映过来,“你准备要成亲了么?”脸上悲喜交加,喜的是小慈能嫁的出去,悲的是小慈都要嫁出去了。嫁出去就有了依靠,而自己还在空中飘着。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小慈谈起来的时候,脸上仍有那样可人的娇嫩,胭脂般的潮红,“如果不是我进宫,我们已经成亲了。谁会想到,我真的能进的了宫,真的能在皇宫里当差。这一呆就是三年,我常常想,娘和他一定以我为骄傲的吧,女人能够进宫当差,在我们村子里是很让人羡慕的。”
秦依安静的听着,扳着自己的一只脚,看着小慈,神情有点恍惚,这样是伟大还是自私?外面的人在等着,里面的人也在盼着,只是那一道小小的门墙,隔着多少人的思念。
“等到我够了年纪,能出宫的时候,我就和他成亲,我们全家仍会在一起的,我在皇宫的赚到的月钱,足够我们全家生活。你说是吧?”小慈仰头看着秦依。
“还有几年,你才能出去?”
“不长,还有四年。”
“……”
“一眨眼就过了三年,再一眨眼就是四年,很快的。”
秦依瞄小慈一眼,低落的垂下头。今天本来运气就不好,丢了一只鞋,还肿了一只脚,生理上的问题还是其次,听小慈说完之后,秦依觉得心里和精神上也异常的低落,整个人开始萎靡,心里空荡荡的难过。
三年,四年,就这么一天天的盼着,怎么能不长?
秦依觉得特难过,突然觉得自己的未来没有希望,如果不在皇宫找一个依靠,等到了年纪被送出去,随便找一个人嫁了,每天过种地种菜,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生活,运气不好再嫁一个变态,简直不能想象……
“小依?”小慈看秦依神色疲倦,又注意到秦依的一只脚又脏又肿,皱起了眉头,“你的这只鞋呢?”
“被一个男人给拿走了。”秦依微微垂下头。
“那你怎么不要回来?”小慈一听差点跳起来,坐到秦依的旁边,“那是你自己的鞋子,怎么能说给人拿走就拿走,那个男人是谁?你说出来,你等着,我去找他,看我不把他给大卸八块……”
“小慈。”秦依打住她,颇无奈的摇头,“事情很复杂,说了你也不懂……”
秦依回头看着小慈,这生理和心里的压抑交织在一起,扁了扁嘴,眼泪差点流下来。这丫鬟的命怎么这么苦,一双臭鞋还给人顺走了一只,这丫鬟只当了一天,秦依就有点不能忍受。
“小依……”小慈揽着秦依的肩膀,愣了半天。
秦依把头靠在小慈的肩膀上,突然很怕。很怕,在家的时候,尚且有妈妈在,就是天塌了,有一双手在撑着,可是在这里,只有自己。只有秦依一个人呢。
晃动的灯影里,秦依轻盈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秦依去膳房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不过,一个事实是,秦依还是迟到了。脚还肿着,生理压力心里压力,如今又加上了一条物质压力。
那就是,小慈把自己的一双鞋借给了秦依。
那双鞋很有历史价值,是小慈临走的那个冬天,那个三年未见的未婚夫送的。听说还是熬着多少个夜晚缝制的,听说还是充满着爱的浓情蜜意,小慈留着三年愣是没有舍得动,今天一大早看秦依没有鞋子,就慷慨的借了自己。
秦依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无恶不作,彻头彻尾的笨蛋。
一早,用这双鞋走路比光着脚还累,生怕走着走着,人家开线了,自己怎么办,不得直接投井自杀了,就是小慈不介意,自己心里也要受四年的精神煎熬。所以,简直是走一步,顿一顿,走一步再顿一顿,虽然秦依起的不晚,但走到膳房也就够呛了。
膳房那万主管太监就杵在那火炉旁边,双手插腰,像那社区的老大妈似的,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等着秦依进门。
秦依一进来,主管就噼里啪啦枪林弹雨的把能骂的全骂一遍,大概是怕秦依忘了自己凄惨的家世,他又重头到尾给巩固了一遍。秦依和第一次相比,有了一点进步,抬头很平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看着他说,听着他说。半个时辰说完,秦依开始烧火。
今日的御膳房很忙碌,大家在抽空讨论一件事情。一件貌似和秦依无关,实际是非常有关的事情……
那就是,自从蓝妃娘娘那皇子生下来,那小婴儿就一直从昨天晚上哭到今天早上。哭的昏天暗地,哭的日月无光。三个奶娘哄不住,蓝妃娘娘昨日失血过多,好不容易被太医救回来,如今还在轻微的昏迷。
总之一切来的很诡异,众人妖魔鬼怪之说各霸一方,充分显示出了封建社会的传统,各有各的观点,却没一个有科学道理。
秦依蹲在火炉旁边,听着各方的言论,自己琢磨着,一直哭,自己那一鞋拔子拍的又不是很重,没必要一直哭吧?一边想着一边把木头冒进火炉里。还是受风着凉,要不就是昨夜那个男人对孩子做了手脚……
想到这里,秦依“噌!”的一声站起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怪不得,那个男人光看背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他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