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把契约仔细看了一遍,嘴角挑起清冷的笑容,满含讥诮,澄亮的眼底掠过浓郁的狠厉。她把契约递给楚易等人,嘱咐他们仔细看。
“公子,私自提高两成价格是岳公公和胡公公的意思,采买想从中得利,与慕容商会有何关系?欺行霸市和蒙骗朝廷就更不沾边了。”
“呵呵,抬高的价格写到了契约上,只要把账本拿去比对,问题很容易被发现。以前宫中大量采买面料绣品,都是慕容商会和叶家还有几家染坊绣坊一起做,今年太后六十大寿,采买的货品比往年多了三倍,却是我们一家做,这就是欺行霸市。私抬价格,赚朝廷的银子,不是蒙骗朝廷是什么?所以说罪名确凿。”
“公子,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是交三十万两的罚金,还是把绸缎庄充公。”
江雪轻哼一声,低沉的声音中透着果绝,“都不是。”
楚易点了点头,沉声说:“公子,还是先把罗掌柜等人保出来,我怕……”
“不用,户部抓他们是为了引我出来,所以不会委屈他们。楚掌柜,你安排人把他们的家人安顿好,现在就去,免去他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放心呆着。”
“是。”
楚易安排了几个管事,带上足够银两去安顿被抓者的家眷。江雪又跟几个管事询问了一些日常买卖事宜,得知其它铺面没受影响,她也放心了。
“公子,不如我们停了救济难民的银子,撤了粥棚,让户部也为难。慕容商会救济灾民帮了户部和朝廷的大忙,户部却以怨报德,还是成亲亲自签的罚执。”
“不行,停了银子、撤了粥棚,受罪受苦的是那些难民,南成远和朝廷官员还是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于他们并无大碍,反到给他们另增一些针对慕容商会的把柄。这两天,你们去户部问过情况吗?见过户部尚书和李筝吗?”
“去了多次,户部林尚书重病在家,听说连床都下不来,李侍郎前天被成亲王派去郊外丈量子民田。户部四品以上的官员多数告了假,没告假的也不管事。”
江雪暗自冷笑,不只南成远要躲清闲,连林尚书和李筝也都躲起来了。这肯定是南成远授意的,他们要让南宇涣和沐家唱独角戏,他们隔岸观火,适当的时候还扇风,甚至火上浇油。等到真正对绝的时候,南成远会跳出来,其它朝廷势力也一样。到了跟沐家和南宇涣一决高下的时候了,绝不能再忍耐姑息。
“楚掌柜,还有一件事至关重要,而且是当务之急。”
“公子请讲。”
“按契约规定,我们要赶在太后大寿前两天把所有绣品、布艺和扎花全送进宫。现在离太后大寿还有五天,不算今天,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绸缎庄被封,绣品、面料和布艺从哪来?不按时交上这些货品,就是欺君之罪。”
楚易和几位管事都变了脸,忙问:“公子,这、这怎么办?”
“想办法交上货品,不要让欺君之罪做实,其它的事慢慢办。”
“公子,不如我们从叶家和京城几家大的绣坊布坊转借采买。”
江雪摇头冷笑,“慕容商会已经背上了欺行霸市的罪名,同行恨我们入骨,现在是他们落井下石的时候。我们就是拿出十倍的银子,他们也不会帮忙,尤其是叶家。所以我们另辟蹊径,不去碰钉子,也不给他们机会。”
“公子,那岂不是要……”
“把京城所有绣坊、布坊的名单拿给我,这些绣坊布坊除了跟慕容商会和叶家进货买卖,还跟哪里人有交往。楚掌柜,让樱花门去查,不拘多少银子,明天一定要得到确切消息。解决货品入宫的问题迫在眉睫,要比救人开铺更重要。”
“属下明白,我这就去吩咐人。”
“楚掌柜,你还是亲自去一趟樱花门,回来顺路去洛家见见洛宇诚。他在户部做行走,与沐宸雷是平级,洛家和沐家在朝堂也是针锋相对。上次南宇涣与慕容商会冲突,洛家跃跃欲试,却没有表现的机会,这次我们要给足洛家机会。”
“属下这就去。”
楚易离开后,江雪思虑片刻,又吩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众人离开之后,她回到暖阁,躺在软榻上抚额思索。明天很关键,所有事情都会有最终的定论。庆祝关太后祝寿的布艺绣品准时入宫,其它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她不想与沐家结仇,如今却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想保住自己、保住慕容商会,就要与沐家、与南宇涣决一死战,就要参与家族之争,与沐家为敌。她重情重义更重恩,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事不由人,到头来却是水火不容的局面。
“公子,胡公公来了,说有急事找你。”
“请他到花厅。”
这阉货消息挺灵通,她刚到慕容居,他就找上门来了。他是皇宫的总采买,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对他很不利,不知这次皇后会不会还保他?
江雪信步悠闲地来到花厅,看到胡公公急得边擦汗边叹气,她摇头放声大笑。
“慕容商会十几个人被抓,十几家绸缎庄也被封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哎哟,我的公子,我的祖宗,出大事了。”
“别把我当祖宗,我可不愿意有你这种连后代都留不下的子孙。”
“别开玩笑了,你就是天天骂我,现在也要先保命。”
“这么严重?出什么大事了?”
胡公公用力拉着她的衣袖,哭丧着脸,说:“岳公公和岳女使全被关进了大牢,最晚明天他们就要抓我,抓了我你能逃脱吗?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什么?岳公公和岳女使都被抓进了大牢?”
绸缎庄私抬价格、贿赂采买的事情确实闹大了。岳公公是关太后宫中的管事太监,进宫四十年之久,在太监中很有资历。岳女使掌管宫中所有绣品布料和衣饰,在后宫也颇有实权,两人虽是奴才,却与皇子有亲。户部连他们都抓了,就说明他们并不想只封了绸缎庄、收些罚金了事,他们是冲着慕容商会来的。
“哎哟,我骗你有意思吗?一个时辰前刚抓走的。”
“四皇子呢?他的舅舅和姨母被抓,他不管吗?”
这次的事情是沐宸雷出面去做,背后的支持者是沐家、南宇涣和叶家,他们是冲慕容商会来的。这次他们确实抓住了把柄,有备而来,以贿赂采买、欺骗朝廷、钻营盈利为由,打击慕容商会,比上次南宇涣栽脏嫁祸的手段要高明百倍。
“四皇子、唉!四皇子废物一个,能有什么用?二皇子能买他的帐?沐家能给他面子?听说他现在到处求人,平常不交结,临时抱佛脚,结果可想而知。”
“你凭什么说是四皇子是废物?”
胡公公看她成竹在胸、傲然事外的神情,心稍稍放松,他重叹一声,说:“不是我说他是废物,岳公公为他到处弄银子,出了事根本没指望他。唉!公子,这次要是能保住我的命,以后胡得用这条贱命就是你的,你指东决不打西。”
“哼!你这条贱命对于我根本没用。”
江雪一拳捶到桌子上,指节传来清晰的痛意。别人认为南宇沧是废物,她的看法却恰恰相反。南宇沧对她一片真心,也该还他一个人情了。
清凉的夜空深邃幽远,乌蓝笼罩的天际,灿灿星辉点缀。
江雪披着莲青夜披风,从慕容居后门出来,踏进青黑岑寂的小巷,缓步慢行。她在巷口踌躇许久,长叹几声,淡静一笑,大步向沧亲王府走去。
王府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悬挂,溜金喜字迷迷幻彩,浓郁的喜气饱含秋夜寒凉。整装侍卫林立大门两侧,归元归真正带领门人正恭送尽兴而归的宾客。
她徘徊在王府对面的街口,双手裹紧披风,凝望深空,笑容清冷凄迷。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与其见一面,又惹上相思情债,不如装做无情,从此今生陌路。彼此都付出的感情,即使结束也没有谁对谁错,不应有恨有憾。
既然结束,就给彼此留下空间,不要再惹闲愁,即使从此前路漫漫,也有或是甜蜜或是酸涩的回忆相伴,曾经爱过,此生足矣。
她自嘲一笑,转身没于黑暗,准备离开,听到身后传来轻碎的脚步声。她心中一惊,猛然回头,看到岳公公站在她身后,一脸无可奈何。
“进去看看他吧!宾客还没送走,他早就喝得烂醉如泥了。”
江雪寻思片刻,点头说:“我可以去看他,等他醒了,你别说来过。”
她打开披风的帽子罩在头上,跟在岳公公身后,走进王府。两人沿着弯曲的迂廊来到正院门口,岳公公摆了摆手,侍候的太监侍卫都退下了。
江雪登上雕栏,四下眺望,看到后院中间有一座较大的院落,院中灯火通明,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一定是沐云雾在王府的居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