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从梦中惊醒，我坐起来靠在床头，环顾四周，应该灯就吊在木楼顶的天花板上；窗帘还有点微明的光映在上面；寻着窗子过去，还有些简陋的家具摆设。我伸手摸了一下有些冰凉的墙。再顺着墙看过去，有一点光亮照在床尾桌上那瓶花上。光是门缝里透出来的，像一把利剑射在墙上。
“外面屋子怎么会有光呢？是欣俞还没睡吗？”我想，顺手拉开了屋子的灯。
穿上外套出去，才发现原来天早已经亮了，雪反射太阳的光从窗外照进来，分外刺眼。俞儿背对着我坐在窗下的书桌前，她没有回头看我，只不断地写着什么。炉火烧得很旺，锅里的饭噗噗地冒着粗气，一阵阵白雾遮挡着俞儿的背影。
“起床了，看你睡得很香，一定很累，就没有叫醒你，饿不饿，饭快好了，”俞儿还是没有回头看我。
“不饿，你这么早呀！一定没有休息好吧！”我说，朝她走过去。
“要给孩子们准备早餐，所以他们去上课前我就起来了，想到还有一些课没有备完，就没有了睡意。”
我看看墙上快十点的钟，再看看窗外的雪影，忽然想起自己经过此地的目的，其实我已经把那件事情给忘了，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朝着选定的目标前行的时候，往往被另外的，感觉更重要的事情带离了最初的航向，于是我们就不再记得初行的目的。但更奇怪的是，三年又三年，三年的迷茫，然后是三年的寻找之路，当在彻底的无望中，所要寻找的突然出现在眼前，却是那样的平淡，似乎所有难熬的时光都不曾有过，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当你回过头，原来梦里寻它千百回的，到最终出现在你眼前的却只留下了那种似曾相识的往事。
“饭已经熟了，”欣俞说着，回头将锅从炉上端下来，“快洗脸吧，还有热水，”说着她递过毛巾和盆，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欣俞，”我接过毛巾。
“你不是要去接谁回家过年吗？呆会儿吃了饭还得赶路呢！”俞儿似乎没有听见。
“俞儿，别让我走，好吗？”
“瞧你，又在胡说了，是不是?”
“没有，我是说真的，三年的时光，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变成了什么样子，经历过怎样的苦难，只是在心底始终有一个的声音在对着自己的灵魂哭泣。因为失去，我们在痛苦的磨难中变得成熟，因为重逢，却让我们的坚强有了意义。”我扔掉毛巾，紧紧抓住她的双手。
欣俞低着头，红润的眼睛看着盆子，盆里的水倒影出她那模糊的神情，就像毛巾扔下去的瞬间所激起的水花，四溅开来，把平静的水面击破了，却找不到一点破碎的痕迹。
“俞儿，这次，别让我离开你的世界好吗？”
俞儿慢慢挣脱我的双手，“好了，别这样，我要做菜了，过去的，都已经成了过去，被埋在泥沙里面的，留下的背影欣许还有些值得回味的东西，那是在梦里的，别把它变成现实和变成索然无味的人生好吗？别让我对你的这微弱的美好回忆都消失在用现实编织的围墙里面。”欣俞蹲在地上，把白菜一棵棵洗了放到篮子里面，她的这种生疏感似乎从背影透射出来：“我们能给双方的，就只能是回忆了，也只能如此，我们都不能给更多，这是天意，否则一切连回忆都会消失掉。”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再次离开，就算仅仅是为了这次邂逅，哪怕我再也无法感触到你的心跳。”
俞儿慢慢站起来，回头深切地看着我，泪水漫过了她的眼帘，然而我却读不懂她内心的无奈，我轻轻擦干了她泪水流过的余痕，相互默视良久。俞儿摇了摇头，靠在我的肩上哽咽起来。
我们正准备吃饭，院子雪地上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悯君，悯君在家吗？”
欣俞赶紧去开门：“记住了，我叫程悯君，别喊错了。”我跟着俞儿迎出屋去。
“苏妈，怎么还麻烦你你亲自来了，原本吃过午饭我就要送过去的，”俞儿热情地招乎到，“来，来，正好一起吃。”
“让你跑那么远去买药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会儿又要吃饭，唉！真是的，”一个五十上下的女人亲切地打量了我一番，抖掉脚上的雪，才和我们进了屋子，“哦！有客人啊，是悯君的朋友吧！几时到的呀？”
“我昨天到的，”我答应着向老人鞠躬问好，赶紧去盛饭取筷子。
“这雪实在太大了，好几年都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吧！你们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也不是啊，在雪天走路感觉不错哦！小芳好点了吗？”
苏妈点点头：“烧是退了不少，只是还在咳呢。”
“吃完饭，我们也去看看吧！正好今天又没课。”
“那更好啦，芳子总是念叨着你，她也想和你玩哦，聊聊天，病就好得快了。”苏妈很歉意地笑起来，“只是大冷天跑来跑去，太麻烦你们。”
“苏妈不必那么客气，我们都是年轻人，多走动才好。”
吃完饭再喝两盅热茶之后，我们准备去俞儿说的苏芳家，原来昨天她是去给这个叫苏芳的女孩买药，才会在路上与我相遇的，苏妈先到村前的邻居家拿备年货的物料。临出门时，欣俞重新围上那条围巾。
“你也围上吧！”她递过一条给我。
“哦，我还是不太爱用这东西。”
“习惯了就好了嘛，送给你啦！”俞儿把它轻轻围到我的脖子上，“天这么冷，怎么会不用呢？”
“嗯！好漂亮的围巾，你自己织的吗？”
“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俞儿，”我问。
“你走了多久，这围巾就伴了我多少年，那时我以为可以送给你的，没想到……因此我把它好好地放着，相信有一天会亲自给你围上，每看着它，我就会想要流泪，但我始终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唉！七年了，现在终于实现了，我却没有办法再高兴起来，是现实弄人，”欣俞整理围巾的手停在我胸前。
“好啦！现在……”俞儿说，“我们……先别说这些……”
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稀少的脚印像星星一样点缀着寂静的原野，显得那么珍贵，没有山风，路傍的树被雪压弯，支条懒懒地享受着这迟来的阳光。
“过了一夜，没想到雪还是那么美，”我说，“就算化了，也不枉它下这一场。”
“美的东西或许会转瞬既逝，可它毕竟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她看着前面，“要是这也是夜晚，相信还会有月亮，因为有你和我。”
“我们走过了迷茫，可是我们等到了阳光。”